十一
陈采薇接到张二旦的电话,告知他已在她家楼下等候。她匆匆地以最后一抹口红点缀双唇,随后穿上一件浅灰色的面包羽绒服,宛如冬日里的一抹轻盈。她拿起小巧的坤包,以及一个精心整理的食品盒,里面装着几包肉联厂特制的真空包装猪头肉,还有从父母经营的饭店中取来的独家调料。换上了地垫旁那双棕色的雪地靴,她一边与张二旦保持着通话,一边急步走向楼下。
陈采薇,这位身材娇小的女子,拥有一张鹅蛋脸,一双杏仁眼,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故事,只需轻轻一瞥,便能引人遐想。早年,她在肉联厂工作,因对文学的热爱,厂长将她从繁忙的车间调至厂办,负责宣传工作,并借此机会,将自己在自来水公司担任科长的儿子介绍给她。在肉联厂,她曾是众人瞩目的厂花,追求者众多,其中一位与她志趣相投的青年男子,让她心生好感,两人关系暧昧。然而,厂长的介绍让她陷入两难,既不舍得断了与厂里青年的情愫,又难以拒绝厂长公子的好意。这种犹豫不决的态度,被家中父母察觉,父亲果断下令她断绝与厂里男子的关系。她虽心有不舍,但最终选择了顺从,向那位青年表明不再来往,而青年则因愤怒辞职,远赴他乡。陈采薇心中牵挂,即便在与厂长公子交往后,仍与那位青年保持书信联系,虽言明不能复合,却仍以朋友之谊,关怀备至。直到得知青年在外有了新的恋情,她心中郁闷,焦虑症随之而来。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张二旦走进了陈采薇的生活。那时,陈采薇已步入婚姻的殿堂,而她的公公厂长也已升任市工信局局长,并将她调入市文联任文学月刊的诗歌编辑。初次求诊时,陈采薇的眼神空洞,身着中性服饰,张二旦逐渐了解到她婚后夫妻关系的冷淡,丈夫的夜不归宿,以及她对夫妻生活的回避。张二旦尝试以客体关系理论为她疏导,却发现陈采薇已自学认知行为治疗,不仅拒绝他的建议,反而角色反转,开始“治疗”起张二旦来,认为他缺乏共情,无法消除她的心理障碍。多次咨询无果后,张二旦只能顺其自然,好在她的自我治疗多少缓解了症状,使得生活得以继续。因着与安文科同为作协会员,三人渐渐成为了朋友。
此次,张二旦与陈采薇一同踏上回张二旦、安科文老家的路途,去探望安科文。
“与文联的老王相处得如何?”安科文从后视镜中观察着陈采薇那容光焕发的脸庞,轻声询问。他知道陈采薇为了治疗自己的亲密关系障碍,曾与一位老画家发展出婚外情,张二旦担忧此举会影响她的婚姻,劝阻她勿要玩火,但她未加理会。直至画家向她借钱炒股,她认为画家是利用她的美色图谋不轨,便果断断了联系,焦虑症也随之复发,幸得张二旦的开药治疗,症状才有所缓解。如今,她又打算与文联老王交往,并将这一决定告知了张二旦。
“王诗人很浪漫,对感情的理解也很深,我想继续与他保持联系。”
“你不担心这会影响你的家庭吗?不考虑你老公的感受吗?”
“我老公根本不懂我,真正的感情面前,我不怕离婚!”
“那你如何判断感情的真假?”
“那些一上来就只想着肉体关系的人,绝对不是真心对待感情的。”
“性与感情真的能截然分开吗?”
“如果不能,那就不是真爱。人毕竟不是动物,那些只盯着下半身的男人,绝不是出于感情,和我老公一样,即使做爱也让人感到不适。”
“你的想法过于极端,我看你根本不想治好。这是病态的思维模式,这样下去,焦虑症很可能会再次发作。”
“我怎会不想治好?是你缺乏打开我心里障碍的能力,你不懂我。”陈采薇凝视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干枯杨树杆,语气中带着抱怨。
张二旦沉默不语,心中暗想:你这是自我为中心,无法正视自己的问题,反而责怪于我。他思索着,口中不禁发出轻微的啧啧声。恰在此时,车辆遇到弯道,他猛然转动方向盘,后座的陈采薇不慎头部撞到了车顶。
“你开慢点行不行?”陈采薇抚摸着被撞痛的脑袋高声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