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体原因,我曾去过乌县边一个小村休养。
房子临山,只有一室一堂,周遭最近的人家也要走半里路。之所以来这儿,是家里请来的巫医说要找个有山且清净的地方养着,离家远一点儿。家中亲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自从我久病,他们越发相信这类人了。
不过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在家抑或在这儿,总归是时常躺着,何况这屋子旁还有一丛竹子。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来这里以后,精神开始慢慢好了起来,待来做杂物的村民走后,我开始在屋子里走走看看,寻找着这间房子原来的痕迹。
风从窗子吹进来,两间房之间的门会嘎吱嘎吱响。四壁清理得很干净,堂屋的地板上还留着以前堆放杂物的痕迹,如今只有简易的几个柜子,显得空空荡荡的。
我就这样在这里住着,有时打开窗户,却也不敢吹太久的风。家里带了供消遣的书一直锁在箱子里没有动过——所谓消遣也没有多少意思。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一天妹妹寄来一封信,说着她在学校遇见的新鲜事,叽叽喳喳。替她开心,可是心里也溢出来一丝丝难受来。我回信说在这里休养得很好,想多待些日子。其实我知道这样下去病情不会有什么好转,可是更讨厌回去后辗转各种医生汤药之间。
只是这一天,照例去关窗户的时候,突然发现床脚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一摸着,是一个耳环。蓝色蝴蝶翅膀的轮廓小小的,中间夹着一颗水晶珠子:正是这珠子在发光。
拿布擦擦,它原本的样子体现出来了,很漂亮,又小巧得好,让人想起一个茕茕立着的少女——她到底是在俏皮的笑,还是优优雅雅只是立着不说话?
我有一个新的念头,并行动起来,但终究没能找到另一个。
到底是谁?把这人间的仙物落在这儿了?
我去问每日前来的村民,他说以前这屋子是守山人的驻地,每年秋天会有人在这儿住一个月,查看山中情况。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习俗没了,屋子便也空下来了,不方便,也没人管,再没人来过。
这让我更加奇怪了,那到底是谁把它落在这儿的呢?多年前的一个守山人?还是那天来整理房子的老妈妈?不,他们都不会有这样一个漂亮的耳环的。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来过这儿呀!
也许这是一个年轻的守山人,与一个村里乡绅家小姐的故事。守山人的贫贱终于使他们的爱情没有结果,姑娘含泪将自己最爱的耳环放到他的手里。他日日夜夜带在身边,却只能在守山时、深夜无人时偷偷地、一次次地看。那么他又为何将它遗弃在这儿?或者不小心掉了一直没找到?
不,不会的,他如此重视,又怎么会随意丢弃?若是不小心掉了,一定会千方百计寻回来。那它为何在这儿?也许,那位小姐嫁了人,那守山人终于死心。也许,他出了意外没来得及找到。也许,也许……总之这中间千奇百折,有一个故事。
不是这样,只不过是有一天一群赶路的人路过这儿,其中有个太太或者小姐,好奇地探探身子招着窗里看看,身后突然有人叫喊,一回头,这耳环永远留在了这儿。
又或者,这儿曾有过一个逃亡路上的小偷。
往后的日子里,我每天就这样看着这个耳环,银色、蓝色的边,和闪闪的珠子,猜测着各种可能。
我不希望那是一个悲伤绝望的爱情故事,它应该属于一个带着阳光和甜甜笑容的女子。
就这样,一天天想着,我突然萌生新的期待:拿着它,去遇见一个笑着的女孩子,她的身边,晕着淡淡的阳光。
我写信,打算回去,再去找找新的医生,去尝试新的方法和新的药,口袋里装着那枚耳环。
后来,辗转着,还是同以前一样的生活,可是总是感觉心里有了一些忽明忽闪的希望。病,也总会好的。我还是喜欢时常端详着那个漂亮的耳环。
有一天妹妹回来,还带着外头的兴奋劲儿,看见我在那儿坐着。
“欸,哥,我的耳环怎么在你这儿?还没带过呢,找了好久。”
我哑然,然后笑笑:“可以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