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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天在天桥上看见她了。
那女子右手擎一把黑色遮阳伞,左臂挎着竹篾编的提篮,新鲜的花椒又大又红,被她环抱在胸前,像环抱一团火焰。
甚至连一句叫卖声也没有,她就一直站在天桥中央,热了就把伞放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汗。时令快要到立秋,但天气依旧炎热,偶尔一阵凉风吹过来像是给人解解闷儿。
下班回去时,她还在,遮阳伞已经收起来。提篮里的花椒少了一大半,看来今天的生意不错。
走到离她只剩两步远。女子突然开口了:“要花椒吗?新鲜花椒。”
为什么偏偏叫住我?停住脚步,看见她殷勤的笑容。
“便宜卖给你。闻闻吧,新鲜的花椒。”
女子顺势把提篮举起来。听她话,我上前闻了闻:香气很浓且伴有辛辣。紧跟着打了一个大喷嚏。女子笑了。
于是我只好承认:“味道很不错。买一点吧。”
她说:“便宜卖给你。只剩最后这些。明天不用来了。”
我问道:“明天不用来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原地蹲下,从篮子底掏出塑料袋子,把花椒捧进去。
“你都买了吧,只剩这些,便宜卖给你。”她抬头跟我商量,像一只温顺的猫。
“好像太多了,少要一点,我要一半,行不行?”
女子说了声好,很快就把一半的花椒装进了袋子,递给我。
扫码,付钱,一次交易完成。女子看上去很高兴,跟我说:“你爱吃鱼吗?买条鱼,炖的时候放进去,很香。”
我说:“不怎么吃鱼,也不会炖。”
她又说:“炒菜也可以。”
我含糊其辞:“回去试试吧。”心里有点紧张,怕她认出我。可我实在没干什么坏事,难道从天桥多走了几趟也不行吗?
女子更开心了:“看你也不像会做饭的。你记着,要是有朋友晚上老失眠,就把这鲜花椒找只新袜子塞进去,搁在枕头底下,保准管用!”
她的方法倒是稀奇。我答应着:“行,回去试试。”
下了天桥没走几步,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篮子里只剩那么一点花椒,还值得她明天再来跑一趟吗?可是再回去又该怎么解释?
其实我大可不必每日从这天桥过。要是早一站下公交,往北走百八十米,可以从公司西边的围栏中间钻进去;或者多坐一站,到新华书店下车,再往回,绕到公司东门。都不是什么省力气的办法!可至少不必明天再碰见那卖花椒的女子。
不能再回去找她……
临睡觉的时候,想法又开始摇摆。那女子并不完美,我见过更漂亮的,论身材、长相,她都不算一流!她最多只算面容姣好,皮肤不白,而更接近小麦色,发量稀而色黑。我看得并不多么仔细。
那女子爱吃鱼?我最烦的就是吃鱼!尤以野生草鱼为甚,少肉而多刺。刘主任的老婆最爱吃鱼,坐月子的时候一天要吃两条鲫鱼,喝汤,肉也不剩下。这当然都是听说的。
连着三天在天桥上见她,她是不是认出了我?但是天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这不应该。想到这,有点紧张,心脏砰砰跳,忍不住念着自己的名字:你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天还是忍不住到天桥那站就下车。心跳得更厉害,仿佛昨日的花椒不是凭钱买来的,全是偷来的、抢来的!
走完几十级台阶,预备着马上就要见她了。我已想到她的手臂持伞的姿态和篮子里剩下的少许花椒。要是她主动看我,我必得回应,微笑,又不能过于殷勤。我只是照例每天从这里过而已!
走上来了,小心谨慎地往前看一眼:天桥上空无一人。
卖花椒女子走了……
我的心扑了一个空,忍不住咯噔一下,好像一块大石头掉进枯井里。
我照例每天从天桥经过,卖花椒女子果真再没到过这里。是有人提前买走了她的花椒吗,还是她把剩下的留着炖鱼吃?我不知道。
新鲜花椒并不能治疗人的失眠症,连续好几个晚上,我彻夜不眠。我打算买条鱼炖着吃,可惜花椒的香味与辛辣已经消失殆尽。无论做偏方还是调料,它都已失去了功效。
很久之后,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没跟任何人提起,甚至不曾为那卖花椒的女子写下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