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席卷了日光，各种实体的影子漫漶开来，与远处的灰云相接，接成一片旱海。

中午刚过就开始下雨，好像终于决定要给残暑画上句号似的，雨水激烈的打在地上，空气中泛起了久违的泥土香气。叶间的蝉死命的叫着，终于要迎来终结的季节，以一种无所畏惧的姿态和音量，在雨中翻覆。

自习室里的季琉声感觉并不好受。绘画理论学起来竟然比实际拿笔画画要困难许多，这种僵持状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了。偏偏又因为这场雨，前桌那位女生急的进进出出，电话响个不停，书换了一本又一本，拿起放下、拿起放下，最后竟还把男朋友叫了来，两人在前面吱吱歪歪，完全挡住了从教室门里传来的一股对流风。

琉声闷得脑子疼，关键时刻还听见椅子在地面上拖出一圈长长的噪音，终于忍无可忍，把笔一扔刚要发作，眼前却凑过来一张熟悉的大脸。

“你没带伞吧？”

“陈乾？”

精悍的脸比记忆中瘦了一些，明明已经好久不见了，但那明朗的笑脸却突然使人感觉恍如昨日，琉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没睡午觉，没吃晚饭，现在都快11点了，你打算在这破教室通宵吗？”

“啊，还真是……”教室里都没人了，被这么一说，琉声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白天。”陈乾随便翻看着琉声桌子上的书，“四个多月不见了呢……你又在看这些奇怪的书了。”

“好了，”琉声把书夺下，“刚好我今晚要去LEON，一起去？”

“我请你，走吧。”陈乾站起来帮琉声摆好桌子上的书，又帮她撩起头发，把书包背上。

琉声由着他帮自己收拾，嘴上还不饶人：“你是应该请我，关键时刻跑去考雅思出国，把我害得不轻……”

“我错啦……不是早就看开了吗，不是为自己忙的那些东西，再怎么留也成不了自己的。”

“别提了，烦死了……”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起了一丝的风，夜有些凉，却很舒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溜达到了LEON。

店长和两人都是熟人，趁着店里人还不多，就多寒暄了几句。但琉声一到吧台坐下之后就困得磕头，还是店长轻车熟路，调了两杯马提尼。一杯递给陈乾，另一杯在琉声面前拐了个弯，送进自己嘴里去了。

琉声眼巴巴看着。

“你没吃东西，不许喝酒，先吃点东西！”店长端出一杯酸奶燕麦。

“我……”琉声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对待，气得哑火，忿忿地搅着杯里的东西。陈乾则是津津有味的看她发脾气。

当年一起打拼学生会的“革命友谊”，在两人激流勇退之后不及没有淡化，反而进化成了一种更真挚的感情。

“你啊……一定又在瞎折腾了。”点了几样小菜之后，陈乾才端起酒杯，“最近在忙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从暑假之前就没见你，”琉声用很快的速度吃着，“忙着出国？”

“出啊。我也是从上学期考试月之前就没见你了，换届竞选你直接没去吧？真是，我一个人去辞职还不算，还得帮你辞，那场面……相当有意思，你真不该不去。”

“我去了就没意思了，”琉声托着脸，“不是说好了都不去吗，你怎么自己去了？”

“总得有个说法吧，你的事也算我的事，咱俩可不能一起跳票。”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一杯燕麦很快见了底，琉声拿过陈乾的酒杯喝了一口，把吃完燕麦的杯子放在吧台上。

“喝什么？”人开始多起来，店长朝这边伸长脖子问了一句。

“和他一样。”

“好～一杯莫吉托苏打水加倍！”

“这算什么啊！”

“算我请你啊~”店长吐出一口烟，“你一个女生，大晚上的给我少喝点！”

“啊！真是！”

很久没看见季琉声这么炸毛的样子，陈乾暗暗觉得好笑，朝着琉声的脸伸出手，刚一碰到，把琉声吓了一大跳。

“哎呀！”

“吃脸上了！”陈乾忍不住笑出声，“自己舔舔，别干住！”

“真是的，好久都没这么不爽过了。”琉声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不知道什么时候，初良已经不声不响换上工作服，站在吧台里当班了。

端过店长给琉声特调的酒，正在下沉的青色柠檬和捣碎的薄荷溶进淡金的酒色里，冰块上钻出细小的气泡，初良觉得哪儿有些酸酸的。

陈乾的酒又续了一杯，喝过一口，望着杯里晃动的液面。

“我一直都觉得你这个人很神奇。”

“噫……”琉声咧咧嘴。

“所以你打算考研？”

“嗯。”

“考法律吗？”

“……不考”

“为什么！你专业课那么好。”

“怎么说……”琉声喝了口酒，朝一边歪了歪头，抬抬眉毛，眼神里却是一派愁苦。

指甲在玻璃杯缘敲出闷闷的响声，新鲜的气泡和酸味施于口腔恰到好处的刺激，远不至于醉人的酒精程度，使唇舌湿软起来。

“我想考美术方面的研究生。”

初良手里的盘子滑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干站着干什么，快把那桌上喽！”店长不是时候的推了初良一把，却被他的表情惊了一下。

“人家两个是好朋友，你不至于酸成这样吧？”

“说什么……不是因为这个。”初良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那你看着吧。”店长摇了摇头，继续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