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感】喜剧观众——心有泥潭 《呼兰河传》读后感

题目中的“喜剧”一词应更贴近于滑稽戏,它只带来短暂的,肤浅的精神快感,而不是一种艺术。

《呼兰河传》里所描写的人、事在现实层面来讲,也绝不是一种艺术。

若附上尾声,《呼兰河传》共有八章。虽说是“传”,但萧红超越了作家们一贯以来的小说式的写法,倒更像是在写一篇长篇散文。故事里的人、事都是与散文的形式相融合的。

这种写法造成了故事情节、线索不突出的结果,在这种基础上,读者阅读《呼兰河传》更像是以着“上帝视角”去客观地看待呼兰河这座小城的生活,但由于在作品中时常出现的精巧、细腻的句子,又让读者这个“上帝”进入这种生活的情感方面上去了。

如作者在描写她与外祖父的园子时,从各方面展现了园子的风景后,突然地来上几句:“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简简单单三句话,任性,却又随和,突然间就把上文写到的客观事物给写活了,即使是“上帝”也要对这种自由心生向往的。

可以说,把《呼兰河传》的每一章抽取出来,都是可以自成一体的。每一章都在叙述不同的主题,但在总体趋势上,主题的深刻程度在逐渐加深。作者的笔锋也是如此,到了最后,已经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作者在这诗一般的小说里,却透露出来刀刃一般的锋芒了。(这并不是用针尖一词就能形容的,作者更像是用刀刃把生活给活生生地给劈开了,伤口小,却硬疼。)

比如在描写母亲们带着孩子去观看跳井,上吊的时候,萧红是这样写的:“母亲早就把他们给带来了,也许在这热闹的世界里,还是提早地演习着一点的好,免得将来对于跳井上吊太外行了。”真的是充满了嘲谑的语气,作者从懵懂孩童的角度入手,直接把这个社会的未来撕开给读者看了——这社会是发展不了的,只能更堕落。

扯远了,该回到题目上来了。

什么是喜剧的效果?当观众的地位高于演员时,从比自己卑微的可怜人身上得到满足与安慰。在最初章里出现的泥潭就是呼兰河小城的人所观看的喜剧舞台。

那么住在呼兰河这座小城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在整部小说中,萧红多次地用类似的句子提到:“那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地去过着。生老病死也都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办理。”“手越肿越大,到后来,那结果,谁晓得是怎样呢,反正一塌糊涂去了吧。”……

他们愚昧无知,被动地顺应自然,在他们的生活里,没有其它可供用来消遣的方式。因此,这个泥潭,便成了他们唯一的娱乐方式。他们看着,也参与救援,不管是喝正彩还是喝倒彩,他们的情感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被一种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无聊透顶的生活所束缚着。

所以,相比起说他们愚昧无知,我更愿意称他们为可怜人,没有贬义的“可怜”。在瘟猪肉和死猪肉问题的讨论上,在明明成功救出马后却非要说马死了的起哄上,我看到了这座小城里的民众急切地需要一些意外与乐子去调剂他们的生活。他们在为数不多的滑稽表演的看台下,用自我夸张,自我欺骗来实现自我满足。在某些似是而非的问题上,自己起着疑心,却也不让别人说实话,大家都在用对方的谎话来肯定自我欺骗,大家都心知肚明地把谎言当成真话。

喜剧舞台上光有弱者还不够,一些“不正常”的人也会成为他们所嘲笑的对象。

团圆媳妇就是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团圆媳妇长得太高,“见人一点也不知道羞”,“头一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坐到那儿坐得笔直,走得风快”,“太大方了”。他们以着不自觉的套在女人身上的封建枷锁去评判一个真真正正自然自由的少女,于是正常与不正常在这种环境下便打了个颠倒。

生活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舞台,观众对着舞台上的团圆媳妇大喊:“该打!该打!”

冯歪嘴子也如此变成了人们眼中的不正常人,是丑角。

但以局外人的理性角度来讲,冯歪嘴子是一个很难评判的存在。“他觉得在这世界上,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长得牢牢的。他不管他自己有这份能力没有,他看看别人也是这样做的,他觉得他也应该这样做。”这到底是一种坚韧,还是一种必需而无理的束缚?“他在这世界上,他不知道人们都用绝望的眼光来看他,他不知道他已经处在了怎样的一种艰难的境地。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完了。他没有想过。”这到底应该说他是坚持自我?还是不明处境?

但无论他是一个怎样矛盾的人,比起其他人的存在,他总该是进步一些的。他不上吊,不自刎,也不像有二伯那样哗众取宠。冯歪嘴子就以着一个老实人的身份,稳稳扎扎地在这个世上活着。儿子大了,他也就开心了。

作为一个贪享平和的读者,我更愿意单独阅读萧红描写祖父和园子的几章,在这几章里,多的是亲情与童趣。萧红描写这部分也似乎是灵动的,有时甚至是读出了些老舍的味道。说似老舍,大概是因为作者十分熟悉这园子,正如老舍熟悉北平。因为熟悉,才写得自由。看着看着,似乎能想象出多年之后的萧红,在写下这些东西时,也应该是快要落泪了的情状吧。

如果说,泥潭是其他人的精神寄托,那么园子便该是“我”与祖父的精神寄托。这两者间的不同性质,也决定了“我”与祖父成为了独立于喜剧看客之外的理性存在。

因为萧红,呼兰河小城的这场喜剧才能赤裸裸地展露于世人面前,把荒谬的喜剧写成了艺术。

我们这个时代,也不能缺少萧红这样的,立与剧场之上,统观演员与观众的理性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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