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就看到几张高速路上黑压压全是车的照片，还有人说100公里用了十几个小时。这都没什么奇怪，年年如此，不这样才怪。奇怪的是，人人都知道到处是人出门就堵，为何仍有那么多人没命地往外冲？

可以理解的是，很多人一年到头只有这时候能休个长假，一定得把平时因为时间关系不能做了的事做了才行，比如旅游，比如回老家。哪还顾得上堵不堵。我不能理解的是另外一些人，比如平时并不缺时间的，像我这样，不年不节地，在老家一待就是将近一个月，此时还是往外跑。我一个朋友就是这样，平均每个月都会出去一趟，而刚才看他朋友圈说已到苏州。

还有一些人，没有去外地玩，老家也不在外地，也禁不住往外跑。就说我所在的济南吧，去趵突泉，去大明湖。我就纳闷了，第一，这些地方一点没啥看头，第二，想去周末两天足够了，第三，你都是老济南了，到底还有什么你没看过没看够的？非要去体验一把人挤人不可吗？

我想了半天，答案是，是的。他们看的不是别的，就是人。他们要的，就是人挤人。有本说台湾的书叫，这里最美的风景是人。现在看，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大家看的不是景，是人。大家图的不是别的，是热闹。早年有赶大集赶庙会，现在有逛商场逛大街，去的人都有什么东西要买吗？没有。都是去看个热闹，去体验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只是可能顺便买点东西。

今年全济南取缔室外烧烤。执政者八成是觉得，室内室外吃起来不都一样嘛。稍微想想就知道，大不一样。在室外，在路边，一边喝着吃着，一边不时看几眼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其惬意程度岂是室内能比的。要是再把肉串端到包间里吃呢，就更不一样了。

各地都有同一个版本的美食传说，说某某小面馆小吃店了不得，连很多开大奔的都过来吃，去了就在路边小马扎上一坐，狼吞虎咽，显得特低调特平易近人。其实要我说，好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马路边独有的氛围，恰恰是豪华包间所欠缺，和低调无关。

又想起一个高中同学，某天在校门口碰到，他进我出，问他干嘛去了，他说去逛某某商场了，今天开业。我说你又没钱，逛什么逛。他说你不懂，主要是去看漂亮姑娘。他不愧是我佩服的聪明人之一，很早就知道最美的风景是人的道理。

反过来设想，要是路上不堵，大小景区的游客稀稀朗朗，今天拼命往外跑的人，还会那么起劲去吗？我想大半就不会了。所谓好山好水好寂寞，单凭景美，一般人是待不住，也不想去的。

所以我也不太看好呼吁多年的分时度假的效果。十四五年前，只有周六休息，领导体谅我们，又特别安排轮休。轮休时间不固定，一天只轮一个人，其他人照常上班。但常常是，给我时间了，我却不知道干嘛去。认识的人都不休，我又没恋爱谈，自己也没电脑，干脆又跑回单位，上网聊天，权当休息了。当时不单我，还有几个同事也是如此。

不知道这算不算犯贱，没时间想要时间，没自由想要自由，真给你时间和自由了，却又觉得自由像牢笼一样，把自己给禁锢住了。弗洛姆的名著《逃避自由》，不知道有没有这层意思。

人是群居动物，离群索居没法生活。不假。但并不意味着，人离开人群几天就没法活。除非是生活不能自理者。而事实是，一般人疏离群体都会有莫名的恐慌感。这种疏离还包括在思想和言论上与众不同。所以多数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从众，就不足为奇了。

不从众不是没法活，是心理上感觉没法活，生理上也实实在在地会有憋闷感，塞上氧气管也无法消除。所以只有走出去，走进人群，尽管满眼都是陌生人，他也会觉得像找到了亲人一般。

害怕孤单，害怕独处，害怕形单影只，是人的天性，一般而言无可厚非。但同时也得明白，人不能时时以群居的方式活着。人还要学会独处。成人与婴儿的一大不同就是，成人可以独处，婴儿不行，只要醒着，身边就不能没人，一看不到人他就哭。

既为成人，就不要向婴儿看齐。要有较强的独处能力才行。谁如果觉得难，只能说明他的精神世界太单薄，脑里只有窗外那一个具象的世界。那些儿女不在身边，也没个孙子哄着，就不快乐，就只会在窗前，在公园，在墙根下，一坐坐一天的老人，都是一辈子没有精神世界的人。

更进一步的独处是，闭上眼，把眼前这几十平方的世界也都隔离开，坐着，身安如山，心静如水，忘却空间，也忘却时间，越久越好。但是说的好听，我也做不到，半个小时都撑不住。这说明我的独处能力也很差，本质上还是一个寂寞难耐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