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

        树叶沙沙作响,微风带着慵懒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村庄。

        女孩倚靠着树干,隐蔽在浓密翠绿的树叶中,享受着阵阵阴凉。“怎么还没找到我?”女孩不由得小声嘀咕。此处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正向这边靠近。女孩狡黠一笑。

        “嘿嘿,抓到你啦!”女孩纵身一跃,伴着些许落叶扑倒了来人。“胆敢!”略带怒气的男声响起。紧接着,一袭青衣的男子快步赶来,剑随即出鞘,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喝道:“来者何人!还不快从我们小南侯爷身上下来!”女孩手足无措,连忙从男孩身上下来,诚挚地道了歉,略显紧张地答道:“我叫阿瑜,是这个村庄的小孩,刚刚在和朋友玩捉迷藏,误把你当作了她,真是抱歉。”女孩睁着湖水一般澄澈的双眼,小手不停的揉搓。青衣男子收剑。

        男孩坐起身,抬眼看了看女孩,脸上毫无悦意,像是在生她的气。女孩瞧见他这副模样,像是想起什么,便飞快跑了。青衣男子正要追上去,男孩扬手道:“且慢,清一,父亲怎么又派你跟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男孩面露无奈。清一是随他长大的贴身护卫,十分忠诚,这次集体狩猎,男孩儿借口开溜,其父亲便派清一跟随,以防不幸发生。清一自知争不过他,便退到附近的林子里去了。

        一会儿,阿瑜气喘吁吁地赶来,小脸涨地通红,有点神秘地掏出一个罐子,说道:“这是我爹最喜欢的桃花酿,算是赔罪了。”女孩甚是认真,又小声地说了句:“这是我偷来的。”随后,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像小白兔一样单纯,有着北方大雪的轻柔与纯净。男孩接过,强忍笑意,故作严肃地答道:“之前逗你玩的呢,我没生你气,你的酒,谢啦!”男孩扮了个鬼脸,便跑开了。女孩气急了,迈着刚刚奋战过的腿卖力追赶。天空像澄澈的湖水,白云飘荡其中,男孩和女孩追逐打闹的身影像是倒映在了天空上,笑声和打闹声也像是被收纳进了白云里,树叶也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黄昏倒是醉了斜阳,云的边缘镶上了玫红色,两个小孩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像是岁月中的童话。村庄里也升起袅袅炊烟,时候不早了,男孩该离开了。男孩拿起桃花酿,跟女孩告别,便随青衣离开了。男孩叮嘱青衣道:“不要将在这里与他玩耍的事告诉父亲,让他知道我偷懒,不知又会怎样罚我。”清一点头应允。男孩是大将军南斩宁的独子南戈辰,被给予厚望,备受瞩目。虽练功勤奋,性格却顽皮,许多大户人家都想与之攀上关系,平日结交的也都是想利用他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真的女孩,男孩看了看手中的桃花酿,嘴角轻扬,女孩也早已蹦蹦跳跳地循着母亲的呼唤声回家去了。

                                  二

        这个村庄附近的林子,成了南戈辰的练功所。

        每当休憩时,他就去找阿瑜玩耍,很是要好。大树下总是闪动着两个小孩的身影。阿瑜总是有无穷无尽的趣事,男孩总是仔细倾听,然后俩人一起开怀大笑。阿瑜也陪伴男孩练习剑法,他每一次的进步都受到女孩的赞扬。男孩还向父亲要了点盘缠来请人在这山里一侧建造一个所谓的“休息所”。

        一个小小竹屋,一个清净庭院,带着些许安然和清净。男孩在竹屋的附近种下了大片的桃树苗。竹屋建好那日,男孩略神秘地带着阿瑜来到这里。男孩对惊讶的阿瑜开心地说道:“呐,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遇你时你赠我一罐桃花酿,我便回赠你一片桃花林,不过这可得我们精心照料才可长成大片桃林。”男孩指了指略显单薄矮小的桃树苗,笑了笑。阿瑜欣然应允,笑得睫毛轻颤,随后便睁着大大的眼睛,环视着,像是要把这一方天地藏进眼里。男孩眼中含笑。

        时光飞逝,两人年岁稍长,但少年的眸子仍装着山川河流,少女的眸中亦载着熠熠柔光。男孩的射箭技艺越来越精湛,武功也在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中强大起来。女孩虽说出身平凡,但是因受的教育都接受了,出落的也是亭亭玉立,对事情有独到的见解。在朝夕相处中,俩人的心早已靠近,碰撞出灵魂的火花。男孩早已习惯每天练习时女孩的身影,女孩也早已习惯说话时仔细倾听的男孩的身影。桃树苗也在他们的悉心照顾下,有一丈高了,每逢阳春三月,花瓣纷飞,动人心弦。

                                三

        可惜好景不长,边疆战事打响,平静美好的日子被打破,男孩要出征讨伐敌军。

        那日,男孩着一身戎装前来见阿瑜。他目光坚毅,握着阿瑜的手,温柔说道:“国家有难,我不能熟视无睹。对不起,这一走定是几年,不能陪在你身旁,与你共黄昏,陪你顾星辰了。”阿瑜眼中泪光一闪,只是一瞬,便抬头望着他,眼带笑意,说道:“社稷为重,不必担忧我,我一直在这里,在这桃花院落,盼你归来。”男孩轻抚女孩面庞,说道:“待我凯旋,定千里红妆迎娶你。”语气温柔却字字铿锵。阿瑜投向了他的怀中,用力点了点头。

        临行前,阿瑜把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平安符赠给男孩,并笑道:“平安符定保你平安归来。”男孩也笑了,接过平安符紧紧系在腰间,便转身离去。他头刚一偏,阿瑜的眼泪便如洪水决堤般涌出,她望着他的背影,想再多看他几眼。谁知男孩一转头,也红了眼,硬是笑着挥手让她进屋去,莫受了寒,便加快脚步离开了。阿瑜伫立在原地,望着男孩离去的那条路,思绪万千。起风了,阿瑜略感寒意,轻轻揩去泪水,便进屋去了。

        彼时,边疆战况激烈,且形势不容乐观。这一战啊,持续了两三年。阿瑜日日坐在庭院里的小石凳上,盼望那熟悉身影的到来,盼望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一日,阿瑜在庭院打扫落花,清风拂面,吹乱了她的头发,一个消息也扰乱了她的心绪。“小姐。”陌生男生响起。阿瑜抬眸,还是那一袭青衣,但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与从容。“战场形势如何?他如何?”扫把掉落在地,惊起几阵桃花涟漪。阿瑜快步向前,脸上满是忧愁,眼中充满期盼。“将军,他……战死了。”清一扭头不去看她,他不知如何面对女孩的泪水。

        阿瑜眼底尽收失望,那希冀的光转瞬即逝,泪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她几乎是即刻冲进房去,崩溃的趴在床沿嚎啕大哭。她从未如此绝望,也从未知晓一个世界的崩塌如此轻易轻易。清一来到房门前,驻足说道:“小姐,将军的遗物我置于石桌上了。小姐你……”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出“好生休息”四个字,便离去了。阿瑜瘫坐在地,泛红的眼角仍抵不住倾流而下的泪水,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不住地哽咽着。良久,她平缓心情,擦拭泪水,颤颤巍巍地迈向石桌,那被鲜血染红的平安符和一沓略有破损的信安静地置于桌上。她坐在石凳上,拿起了那一沓信件看了起来。“阿瑜,良久未见,不知是否安好……”无数封未寄出的信存留着他笔下的余温和对她的思念。“阿瑜,这可能是最后一封信了。这一战我们势在必得,也是战争要结束的一战,等我凯旋,等我迎娶你。”阿瑜念出声来,随之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落。她收起这些东西,将那平安符洗净,挂在那棵最美最盛的桃树的枝桠上。那一夜,半盏孤灯,阿瑜独自坐在庭院中,望着那条男孩离时的路,任思绪在天际曼延,喃喃道:“他在的……他在的……”这一宿,夜河流灯,魂归故里。

        次日,城中黄纸漫天,白衣为盛,哀乐持续奏了很久。而在一个小村庄中,一个竹屋被装饰地极为喜庆,一个少女身着一袭红衣,极为美艳,坐在床边。遗憾的是,她头上的红盖头无人来掀了。

                              四

      从此扰扰攘攘,又不知梦醒何时平。

      又一次,阿瑜梦到了男孩。阿瑜泪眼朦胧,环顾四周,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这漫长的余生,看来是只给我一人来过了。无数次的梦你,无数次的梦醒,无数次彻夜无眠,无数次无声落泪,无数次想你。阿瑜此时走向庭院,坐在石凳上,望着那平安符,勉强笑着说:“你知道吗?昨天……”阿瑜尽力假装愉悦,用轻快的语调说着,就像平时跟男孩聊天那样,即使彼时不会望见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

        看桃花满天,悲伤在流转,却掩不住斑驳的流年。她一生未嫁,一生无子嗣,一个人看火烧云天,一个人看万里云卷,一个人看窗棂映月,一个人看门庭梅雪。彼时,她早已从青春明艳的少女变成了鬓发苍白,满脸皱纹的老太了。而那当初瘦弱矮小的桃树也有几丈高了。那庭院的小石凳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身影,老太就那样静静坐着,望着那时男孩离去的路,几十年了,她还是相信他会回来,也始终执着地等待着。

        老太眯了一会。仿佛间,她看见了意气风发的南戈辰大将军——她的男孩回来了。他还是那一身铠甲,腰间别着平安符,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嘴角上扬,像六月的暖阳,让此时大雪纷飞的冬季不再那么寒冷。“阿瑜。”他温柔唤道,用手轻轻抚去飘在老太发上的雪花,“我来娶你了。”老太抬眼望着他,也笑了。她好似又变回了那个青春明艳的少女。

        那是大雪漫天的冬日,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像往昔一样坐在石凳上,雪花落在她的身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向,但她嘴角的笑凝住了,而那眼角缓慢流下的泪珠,划过她沧桑的面颊,未被冻住,轻轻掉落在雪白的地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曾经的鲜衣怒马,曾经的春衫年少,曾经的少年眉目,都如同夏花一般绚烂绽放,只可惜仲夏的晚风还是无法挽留夏花的花瓣。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你我还是少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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