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霞妹的时候是在校园里面,她虽然穿的不算很好却还算干净利索,有着大学生特有的朝气与阳光。但第二次见到她时就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她从远处骑自行车过来,走近时只见霞妹穿了破裤子,脏布鞋,不合体的大衣服,背着很旧的包,斜挎着一个磨破了的小包,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两个塑料袋,一个塑料袋了装着两根黄瓜,一个塑料袋里装着两张糖饼,和一些带给我的一些零食,后车座上夹着斧头和锤子。样子很落魄也有很滑稽。如果不是之前见过,谁会想到这是我之前见过的干净阳光的有文化有内涵的大学生。
她是来收拾房子的,自从她爸妈闹离婚,这栋房子就一直空着,空了有三年了。今年这房子终于判给了她们娘俩,她打算收拾收拾租出去。一进去这屋子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刺鼻的味道,屋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落着厚厚的灰,厨房里的酱油,豆油,米面等都已经腐烂发霉,靠近令人作呕,玻璃都被打碎,霞妹说:“老东西走之前没少祸害这屋子,他过不好就让谁也过不好”。我提出和她一起收拾,她也没拒绝就给我找了双破布鞋,说我在这跟他说说话,搭把手,她就觉得挺好,时间好打发,不然就觉得这屋子连点人气都没有。一个人默默地在这久没人住的脏乱不堪的屋子里,任是再乐观的人也无法像没事人一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他做什么,我也不想与她再分担这份痛苦,也分担不了。我想与她苦中作乐,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东西其实是可以被娱乐的,被戏谑的。
厨房的霉味很大,破旧的东西很多,连灶坑堂里都塞满了东西,我就拿着小锹一点一点的往出掏,掏出一堆一堆又一堆但还是太深,看看觉得还是挺好笑,我就笑了,越笑声越大。霞妹看见我这个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还有你这样的,干个活儿还能把你干乐了。”“我觉得太好玩了,掏也掏不完,像无底洞一样,要不咱们把它拆了吧”,霞妹听到我说这话在旁边不屑的说“把灶坑拆了,要不咱把炕拆了吧!真有意思!”说后我们都开始笑起来,那感觉就像是我在家里面一边和爸妈做家务一边互开着玩笑,然后爽朗的大笑,但是这对霞妹来说是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
我总会有一种错觉,觉得冥冥中一直有个镜头在跟着我们,我们就这样笑着笑着,笑声渐渐消失,画面一点点推进最终定格在我们的笑脸上,我们的脸会慢慢变成黑白色,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镜头里的两个人,在一个破烂的厨房,一个人蹲在地上,手里一把小锹,一个站在旁边,下巴顶在锹把上,笑着。生活其实是一出喜剧,我们总会放声大笑,可笑着笑着我们的心就沉默了,那些笑声的背后有多少辛酸,谁能明白,做为看客的我永远也体会不了谁的心情。既然不能放声大哭,那就放声大笑吧,尽情嘲笑吧,尽情戏谑吧。
霞妹家的厨房是规矩又简单的,壁橱的做工是极其精细的,尽管如此也经不过岁月的侵蚀,就像曾经美满的夫妻还不是劳燕分飞。壁橱里没什么东西,我就说“你家东西还真不算多,你收拾起来方便多了”,“他还能留下?能搬得动的全让他搬走了,搬不动的不是砸了吗?这屋里就能剩下点卫生巾,他不能用啊”又是笑。不笑又能怎么样呢?改变不得就只能玩笑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反抗就是如此。
晚上我请她吃饭,饭后我们在广场走着,他在前,我在后。走着走着,她突然回转身来,拉下脸来急急地往回走,也不理我,我也只好转身跟在后面,他走的很快也不理我,只是一直快步向前走,几分钟后,她停下来说:“我从这边先走了啊,你自己回去吧!”“怎么了,你看见谁了?”“我爹!”说罢,她转身就走了,消失在人群里,留下我在人群中,不知道是该看看他远去的背影,还是找找她的爹看看他有没有变得更老。
我想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霞妹的笑,以及谈及不幸的冷言冷语。当重重地压力压过来时,她的肩膀实在太窄,推倒太难,可是没关系,我还有放声大笑,我对这个世界的反抗就是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