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寻根记

@王书文


经过十年浩劫,许多人家都没有家谱了,而值得自豪的是我的祖辈历经磨难还为我们后辈人保留了下一张云谱。说起云谱现在大多数年轻人可能都不知晓了。

云谱是把家族同姓已故男性的姓名和已故配偶的姓氏,按辈分为序,记载于一块布上或纸上,作为家族过大年或族人红白事宴祭奠祖先的卷轴。平时卷起收藏,用时展开挂起。云谱有大小之分。大云谱从始祖开始,记载全部已故族人。但由于大云谱的空间有限或者张挂不便,也因个别族人迁徙时携带不便,于是就从大云谱上分出一个分支,做成小云谱祭奠比较亲近的祖先,这种云谱就叫小云谱。


2020年清明节,为了撰写纪念伯父的文章《老榆树的风骨》,我回到了老家--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全胜店村。作为村里最年长的长辈,三爷爷从厢房里拿出一张云谱,从密密麻麻呈燕翅排列的名字里,我大致知道了从我父亲上溯九代人的血脉连接。

看着那张像火烤过一般几乎要风化的云谱,我下意识地感到需要抢救性保护家族这张云谱。回来后,我借助放大镜分辨、推敲和猜测每一个字,终于把这张云谱的信息输入电脑里,并手抄了两本拿回老家,按祖辈的规矩把近十年去世的先人补记在云谱里。


读到诗人余光中的诗歌《乡愁》,就会想起老家祖屋中那有些年头的云谱。乡愁是一张旧旧的云谱,我在这头,祖先在那头。

云谱,每30-50年族人会绘制一次,尺寸不太大,大概就二米见方。这张云谱只是记载了和我们血脉较近的一支,仅是整个家族的一部分。老辈人讲,他们小时候,过年要供云,红白事筵要拜云,摆上供献,磕头祭祖。这时家里长辈,会指着云谱,给我们排排辈分,讲述一些先人们的家长里短,爱恨恩怨。那时自己年龄尚小,不太懂这些事情,只知道有这回事情,但并没有多上心。


粗略看这张云谱,至少可以解读出如下信息。一是云谱里祖辈人姓名都是三个字与两个字反复;二是前五代人的名字大都是较儒雅的词汇,如泰恒、泰昌、泰来,裕智、裕礼、裕国;而后五代人名字就开始出现白话文字,例如,二娃、三子、大虎;三是云谱里四代和六代男性族人骤减,从第七代以后又兴旺起来。在祖辈配偶的名字里,我多次看到高氏和乔氏的名字。咨询父辈才知道这背后的心酸故事。原来过世的男人能进祖坟和写入云谱,就必需要有配偶,对于鳏夫去世后就用当地的黄米糕或者荞麦面捏一个女人随葬,给她们起名高氏和乔氏。

历史学家认为,商代以前人们是不需要家谱或云谱的,商代是一个神鬼交错的世界。商人并不觉得活人世界跟死人世界是断裂开来的,活人可以通过各种不同管道,包括灵媒或者是动物来往交错神鬼的世界。只有到了周朝周人,发展出青铜器、铭文等各种记录方法,目的是为了让封建、亲族关系永久保留下来。

有趣的是全胜店村王氏族人对祖辈的对话和传承,一直延用商代和周代的记事方法。例如,除了云谱,老家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除夕夜,从西口外乌兰察布全胜店村出发的大黄狗狂奔在通往忻州市老家的山路上。风雪中村口王氏家族人们正焦急地向北方瞭望着,不一会儿只见熟悉的大黄狗头上冒着热气向族人们跑来,人群一片欢呼,鞭炮齐鸣,族长高喊一声:点旺火接财神,祝来年风调雨顺,盼西口外的儿孙们平平安安”。这一定是家族的一个美好传说,因为从忻州到全胜店大约300公里,一条狗不吃不喝跑一个单程需要一天一夜,在两地除夕夜接财神的间隙是跑不到的。


看着长辈人渐渐老去,对根的记忆犹如滴入水中的墨泛起的层层涟漪,随着圈越来越大,墨迹就变得越来越浅了;同辈们一个个辛苦奔波于城市和农村之间,为生活打拼;晚辈们个个为了升学就业压力所困哪有心思和功夫去考虑“我从哪里来?”这样的问题。每当我们有能力想做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我们对过去的记忆已成为一片空白了。

一位哲人说过,人这一生至少要弄明白两件事:第一件是“世界有多大”,第二件是“我从哪里来”。不经意间,我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一步好像都在践行前边这个主题。然而,显然忽略了后边这个重要的主题。

记得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这样一句名言,他说:“人是一个谜。应当去解开这个谜,即便一辈子都在破解这个谜,你也不要说这是在浪费时间;我就在破解这个谜,因为我想成为一个人”。是啊,作为一个现代的人,我们不了解起点又何谈终点呢?

因此,回溯这次寻根的动因,一是内心驱动,希望探寻一个普通家族的生命密码;二是履行家族传承责任,为后代儿孙们留下一些哪怕是不完整的记忆,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然而,临出发才发现手里的有效线索少之又少,只知道:祖先可能在忻州市奇村,也可能在怀仁里八庄或陈庄,具体是哪个村子老人们都记不起来了。更谈不上先祖迁居前居住地、始迁祖的名、字、号、排行字号,到底始祖属于哪个郡望和谁是本族?家族的迁徙年月、迁徙的故事传闻都一无所知。

既然决心已下,就不能再回头了。这次寻根溯源之旅到底能成功吗?



(忻州寻根之旅轨迹)

第一站 忻州奇村镇

本站目标

寻根第一站选择了忻州古城,目标是想初步搞清楚三个问题:(1)王氏先人到底是从忻州奇村镇还是从朔州怀仁走西口的?(2)王氏云谱里第一代王銂先人大致是何时何故来到乌兰察布?(3)现代忻州人的衣食住行和习俗与乌兰察布凉城、丰镇这边还一样吗?


国庆长假第三天,我坐飞机从沈阳出发,我们兄妹四家在大同机场汇合,然后带着那张云谱开始了山西寻根之旅。


根据全胜店村族亲口口相传,当时王氏兄弟三人是从“关南”出来,其中一位到了凉城县天成乡狮子村,另外两位在凉城县全胜店村扎落下来,其中一位叫王銂,就是我们这一支的祖先。具体哪个年代来到全胜店村都仍知。根据这条线索,我们决定先去忻州古城查找资料,慢慢融入到这座城市的氛围中。一边参观历史古迹、参访文化学者、品尝地方美食,再慢慢收网聚焦。

到达忻州泛华大酒店已是下午四点多,一路舟车劳顿,大家先在酒店里休息,准备晚上观览忻州古城。我打开电脑开始案头工作。

移民历史

根据百度百科,“关南”一词,是古地区名。五代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从契丹收复瓦桥、益津、淤口三关及瀛、莫二州,北宋时因称这三关以南的地区为“关南”。 约当今河北省白洋淀以东的大清河流域以南至河间县一带。

乌兰察布一带所说的“关南人”更可能是指雁门关以南的山西人。忻州人是“关南人”,而怀仁在关外,大概不应该称为关南人。初步可以判断王氏先人移民内蒙古前更可能是在忻州居住。

那历史上忻州关南人向乌兰察布地区何时、何故有过规模性的移民历史呢?网上关于忻州人走西口的史料,大致可分为“灾荒说”、“战争说”、“垦殖说”、“打工说”。前三者都是群体行为,而后者是个人选择。这个“打工说”我觉得不太可信,毕竟那个年代个人力量是非常渺小的,家族和个人大都是在国家意志推动下被裹夹迁徙的。

根据《清朝时的乌兰察布》一文记载:1718年(康熙五十七年),清朝内务府决定在乌兰察布市凉城县曹碾到丰镇滩一带设15处粮庄(八旗米粮地)。第二年,因设粮庄和换补土地,清宫内务府从保安州(今河北涿鹿县)一些族大支繁的满族大户,举家迁到乌兰察布市凉城县曹碾到丰镇滩一带,耕种粮庄。

他们分片管理着各自的庄头地,每一庄头拥有60顷土地,按户分给自家的亲丁耕种,并签订租地契约,种植的农作物主要是黍子,由庄头收租后,运销京城。庄头与庄丁是家族制的租佃关系,比较松散,庄头是世袭制,庄丁既可子承父约,认领庄田,缴租应差,也可招人代种。在庄丁人家缺少劳力,无力认领庄地时,也可以由庄头出面转让给外姓满族或汉族人租种。

乾隆年间后,随着放垦政策的实施,曹碾的满族大庄头的权力范围也有所扩大,除了管理14家庄头外,还兼管着丰镇滩的圈地和右卫的白旗马场地(位于今右玉县与和林格尔县交界处)。每年由大庄头(领催)在春耕时登记青苗田数,秋后按亩收租。这时流传的民谚又改为“曹碾把什库,手拿毕言都,骑着布鲁娄,马场收地租”。

在乾隆后期,由于周圈周家、十二滩王家、邓圈邓家三家庄头抗租,被朔平府右卫将军将其所属皇庄的人全部革退旗籍,成为汉人,收回皇庄,新任命丰镇滩三家汉人为庄头接管皇庄。其时,满汉不通婚,不杂居,后来这些满族农民随着清朝的衰落,逐步摆脱了满族庄头的束缚,变为自耕农。庄头地也逐渐变得有名无实了。但至今曹碾一带的地名中还保留了如大圈、徐圈、火圈、周圈、邓圈等地名,见证了满族人对乌兰察布凉城、丰镇地区的开发。

从手头这张云谱推断,王家先祖王銂至今大概10代人,如果按照一代人20年左右测算,10代人大概是200年,如果时光从现在倒推200年,那王銂先祖带领族人出忻州到达乌兰察布市可能是在十九世纪初。而那个时候的乌兰察布市凉城和丰镇一带早已不是牧区草场而是耕作区了。

十九世纪初是清朝嘉庆帝驾崩/道光帝继位的时间,也是清朝最衰败的时期。以清宫档案、方志和现代实测降水资料,光绪初年山西出现连续三年全省性大旱。史称“丁戊奇荒”,又称“晋豫大饥”。山西作为重灾区之一,受到的冲击尤为惨烈。王氏先人王銂也可能是在大旱饥荒的背景下被迫北上打工来到乌兰察布市。具体是做小生意还是种地未知。但至少从逻辑上断定我们的根最有可能在忻州。

忻州味道

傍晚时分,深秋的天气已添寒意,但坐落在忻州市东南的古城灯火依旧,来往游客仍络绎不绝。巍峨的古城墙雄伟耸立,诉说着忻州秀容城1800多年的历史。


高大的牌楼下,人潮涌动的街道分外热闹。我们开着车转了二圈才在地下停车场找到停车位置。


古城是由一块块砖石组成的,里面一座座房屋全用木料制成,每进一个门都有一个很高的门槛。从远处看,那数层飞檐翅角的楼亭雕刻着一条青色的龙,龙嘴里含着一颗红色的宝石,栩栩如生。


古城里有面食:例如莜面、河涝、刀削面;还有各种小吃:如扭丝饼、手工锅巴、石头饼等等,都记录着山西忻州的各种文化。一圈转下来发现,忻州的饭和丰镇凉城几乎一模一样,但我们已经很难听懂忻州当地语言了。


古城里面还有个秀容书院,里边珍藏了许多年的古书,到现在也保存得毫无损坏。在一处院落中还立着一个木头制成的书,雕刻得极为精密。想要到楼亭上去,需要走上几百个台阶。


离开古城灯火通明的商圈,坐在车里我在想,忻州作为一个北方内陆城市,建筑、美食都和丰镇这边差不多,可为何能打造出这样一个网红打卡地呢?回到宾馆,一本介绍忻州模式的《忻州道路》引起了我的兴趣。书中介绍,忻州古城打造出了了一种共享经济的模式,值得其他城市学习。


忻州古城的美食非常丰富而且廉价。据说这里所有商铺不收租金,而是与运营集团按比例分成,这就去掉了房租门槛,为一些有小吃绝活的人开店扫清了障碍。所有美食不重复,所有小吃定价在5-15块之间,透明开放式厨房等等。


虽然第一次走进忻州,却心底悠然生出一丝骄傲,寻根溯源迈出可喜的一步,然而,我们的根可能会在忻州哪个村、哪个堡呢?

第二站 奇村镇

奇村村委会

长假第四天,忻州城撒下凛冽的雨,马路上轰鸣的汽车带起白色的水花,雾气笼罩着整个古城,让这次寻根之旅披上了几份悲壮色彩。但心中一旦被某种使命驱动,又何惧风雨冰雹,一大早我们一行信心满满地上路了。

出发前我对奇村有过无数天真的想象,或许奇村并不大,住着几十户人家,村里人都姓王,街面上土墙下站着一排灰头土脸的老乡,晒着太阳,一条狗从街面追逐着上跑过,耕牛慢悠悠地走向田野…。我跑上去一眼就看到几位和父辈相似的面孔。


然而,当我们走进奇村村委会一座三层楼前才发现,奇村可不是一个小山村,而是一个经过新农村运动刷新的集镇。白墙、水泥路、绿化树、垃圾箱和公共厕所。伴着毛毛细雨,走进奇村村委会院子,也许是因为国庆放假期间,村委会的大门上着锁。街面上,各家各户华丽的铁大门都紧闭着,整个街市上空无一人,异常的宁静,只有我们一车人在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想办法。

正当一筹莫展时,小妹说:那边有一家“王兵药店”可以去问问。于是,我推门走进药店,店里一个年轻小伙子脸上现出莫名的神态。我说明来意,他把他父亲喊下楼来。他父亲说:“我们是姓王,但我们是从外地搬来的。而且奇村也没有几户姓王的”,他看我有点诧异和失望,又补充道:“奇村是个自然村,也是个奇村镇所在地,下辖18个村子,村西头2-3里地有一个辛庄村大部分人姓王,你去辛庄打听一下”。

听着刚刚断掉的线索又有了新的线头,我的心中如这天再次显出微弱的光。

辛庄村

辛庄村位于忻州忻府区西北,距城区20多公里处。东临屯庄村,西依石家庄村,南抵镇政府所在地奇村。全村400户,1000多人,耕地3000多亩,属奇村镇辖区。

辛庄村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肆卢古城遗迹,在新中国成立后尚存。传说辛庄五代十国时曾是屠岸公的家城,占地600亩,俗称肆卢古城,后因云中河洪水泛滥而迁址。上世纪七十年代,仍有东西南北城墙遗址。


辛庄先祖王氏一族明洪武年间,由洪洞大槐树迁居而来。始祖王宗仁至今繁衍生息六百余年,历代先祖,艰苦创业,在家乡建起辉煌的古建筑群。村中十字街建有高二十米,顶约六百平米的土堡一座,上建观音庙,下建座南向北古戏台。戏台正北百米处建有“王氏祠堂”,每年二月十九日为观音庙会祭拜先祖。村北建有寺院一座,占地面积约30余亩。土堡出入口有山门,中轴线上建有钟鼓楼。正北建有大雄宝殿,东配罗房三间,西配关公庙、财神庙、奶奶庙。正西建龙王庙,正东建古戏台,各庙中大小佛像一百余尊,金色镀身,栩栩如生。


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大,好像在考验我们寻根的决心和意志。车子开进村中一条小巷,见一户人家门楼下二个老者在对弈。我冒着大雨下车,跑向门楼前,听说我们是从内蒙古来辛庄寻根的王氏后人,一个身穿土黄色军用棉袄的五十多岁男子,他一边招手一边说:“你们跟我来”。我们在雨中跟着他,穿过泥泞的小巷,从这家进入那家,又从那家进入另一家。他一边走一边嘴里说些什么,我似懂非懂地回应着他。我猜想他的意思是想把我们带到村里对王氏家谱有研究的人家。

在黄棉袄老人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七人走进了王双堂家。刚走到当院中,只听得一声:“欢迎回家”让我们真有找到家的感觉,一股暖流冲散了秋雨带来的寒气。

果不其然,王双堂老人对王氏家族的历史起源了解较多,很快我们就围坐在王双堂的四周,开始了解家族的历史。很遗憾,辛庄王氏的全族谱也在文革中被毁,只有两个支脉的小族谱保留了下来。也没有什么文字资料记载,只能凭借他的记忆来讲述。

辛庄是一个古村落,历史悠久。相传春秋战国时期的赵国曾在此立国,后来迁到了河北。这里现在还不时有战国时期的古物出土,甚至一些文物古迹被运出海外。这里有过一座古城,叫四水城(由于河道淤积,河水不时改道,故此名),有城墙城河,还有唐庙,规模宏大,可惜在文革中被毁。村里堡子上曾建有云庙,其中有一戏台,戏台的对面是神棚。这个神棚其实是王家祠堂。逢年过节,红白事筵,村中的族人都会来祭拜。这个云庙包括祠堂在66年也不可幸免。

辛庄的王姓是一家,现在已经传至第20代,介绍人王双堂是第17代,曾在太原大众机械厂工作,现退休在村中居住。老人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健谈热情。

辛庄的王姓是从邻近的前东高村迁来的。前东高村王氏的始祖是王希文。繁衍到第五代,弟兄四人,迁徙异地,各奔前程。长兄王宗道迁居怀仁海北头,三弟王宗恕留在了前东高,四弟王宗智迁往忻州麻会。其中排行第二的王宗仁(一位秀才)迁到辛庄,所以王宗仁就是辛庄王氏的始祖。

辛庄王氏的第二代中有一人名叫王楚,他养育有王时节,第三代中还有一位是王时月。王时月迁到北庄,生息繁衍,成了我们的始祖。但是王时月究竟是不是王楚的儿子,就无从考证了。第二代第三代中是否还有别人也无从考证。留在辛庄的王时节,生有四个儿子,叫王子,王本,王贤,王孝(子本贤孝),他们分别居住在东西南北四个院中,现在辛庄王氏的90%是西院王孝的后人。第十代的王宝才,在外面教书,后来就在原平市闫庄镇的卫村落户,现在卫村的王姓发展到了300多人。

还提到了王养山,是辛庄王氏东门股的后裔。在民间他和元遗山,傅山齐名。虽然不像后两位著作等身,被后人广为传诵,但是在当地,这个人的知名度很高。有很多传说典故,直到现在还不时被人提起。这个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还可以看异象。有一年,他专门让羊吃了自己家的庄稼,老百姓百思不得其解,问何故?他笑言天机不可泄露也。结果几天以后,北云中河河水倒流,庄稼被全部冲走了,只有他家的庄稼长了羊的肉膘。

后来王双堂说前东高村的王九根知道的多,他建议我们去拜访一下。

前东高村


走到半路上,刚想导航才发现刚才一激动把村名听错了。只好又返回王双堂家询问,写下来才知道是前东高村。大约半小时车程。到了前东高村,打听了几个人之后,找到了王九根家。但是王九根去打麻将去了。王九根的太太同样很热情,一个劲儿地让我们屋里等候,同时操起手机给王九根打电话,不一会儿王九根从外边风尘仆仆地赶回回来,他把我们让进里屋客厅,还把写作业的孙子撵到了外屋。


王九根老人非常健谈,他随手从茶几抽屉给我们拿出了前东高王氏族谱的复印件。一页一页地给我们讲起来。他说,前东高村95%以上的人都姓王。

这是很珍贵的资料,我用手机拍照了开头四页,王九根说随便拍,他还可以继续复印。我拍了前四页,包含了前五代的名字和辈分,第五代的王宗仁是辛庄的始祖,五代以后就是前东高王姓自己的脉络了。


后来我在科学网上看到山西省原平市楼板寨乡北庄村大门股王氏第十八世后裔王跃建也拜访过王九根老人。王跃建的博客提供了更多信息,摘抄如下:


“王九根还拿出一张很大的云谱,有二三十平方米,制作于大清嘉庆十四年(1809)三月。但是字迹模糊,颜色剥落,已经没有多少字可以辨认出来。后来王九根说本村的一位老人保存有一本更全的家谱。于是就领着我们去拜访。这位老人名叫王同贵,1925年生,九十多岁了。他的爷爷王元吉(第十八世)于光绪十二年(1886)五月编写了这本族谱,是毛笔手抄本。到了街门口,王九根让我们在外面等一等,说这家的媳妇是从贵州来得,他需要先进去沟通一下。不时,就领我们进去一个套院,院子里黄土裸露,有一只小狗在咬叫。我们进屋时,老人正坐在炕上听收音机广播。这位耄耋老人,一人独居,房屋老旧,室内的陈设停留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平时没有人照料,就自己用电磁炉做点吃的。虽说九十多岁了,生活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是精神状态很好,端坐炕上,鹤发童颜,白须飘飘,声如洪钟。看见我们的到来,不紧不慢地说:“哦,你们是从沟里头来得。” 老人有些耳聋,讲话要大声,才能交流。老人从炕角找出一本家谱书,递给我。我用手机拍照了封面,有破损,字迹模糊。老人说王希文,名字来了人没有来,就是说虽然王习希文被列为前东高王姓的始祖,但本人并没有在前东高生活过。家谱的第一页也只是说,父老传言于明朝洪武初年(1370年左右)从洪洞迁到忻州城西北的前东高,但是没有确切说明究竟是谁来得。现在只能确认第五代弟兄四人,从前东高迁徙异地”。

王跃建也拜访了王双堂老人。他的记录是这样的:“在王双堂家里的时候,他谈到了我们这个王的起源。明初朱元璋的长子朱标早逝,皇太孙朱允炆继位为帝,年号建文。他的四叔朱棣不服气,攻打京师南京,城被攻陷,朱允炆失踪。传言朱允炆的一位谋士,隐姓埋名,流落民间,这可能就是我们这支王姓的起源。这种传说听听就好了,我表示高度怀疑, 因为家谱记载的先祖迁移到前东高的时间比朱允炆和朱棣之间的战争至少早了20年。家谱的首页还有两行字说,一位先人在明朝景泰元年(1450)考入国子监,然后于景泰七年(1456)考准举人。开始任直隶永平卫,后升任山东济南府通判,最后升任山东济南府知府。济南府知府相当于现在的济南市市长一职。既然记载得这么详细,应该实有其人。但是也没有说明,这究竟是谁的经历”。

看过家谱后,天色已晚,我们就起身告辞了。

奇村镇辛庄村和前东高村的拜访得到许多有价值的信息。可在翻阅王九根这本家谱时,从头翻到尾,没有看到王銂的名字。采访王双堂和王九根时,他们反复问我一个问题:你是第几代人,我们好互相称呼。可我感到很尴尬。因为王銂到底是多少代多少世也未知,所以没法推算我们是第几代。


正如王双堂所说:辛庄的王姓是从邻近的前东高村迁来的。前东高村王氏的始祖是王希文。繁衍到第五代,弟兄四人,迁徙异地,各奔前程。长兄王宗道迁居怀仁海北头,三弟王宗恕留在了前东高,四弟王宗智迁往忻州麻会。其中排行第二的王宗仁(一位秀才)迁到辛庄,所以王宗仁就是辛庄王氏的始祖(东高村王九根讲其中有一位去了内蒙古,和王双堂讲的略有出入)。

如果我们属东高村这一支王姓,这就有二种可能的分支,第一种是长兄王宗道这一支迁居怀仁小北头,到王銂这一代走西口到达凉城县;第二种是老二王宗仁(秀才)这一支,到王銂这一代走西口到达凉城县。这只能是假设了,此时真希望有一个先祖突然会说话告诉我。还有一个疑问是:辛庄作为王姓的村落,为何不叫王庄而叫辛庄呢?关于这个问题网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答案。有的说取辛苦的辛,有的说辛代表井,这些都是断章取义。

甲骨文 “辛”字的倒书,也就是 “辛”在执行军法时锋刃向下的样子 。由此不难看出,有辛氏之氏称,就是其拥有“得专征伐”特权即初期“王权”的明确标志。显然,这个“王”字,不仅形象地阐释着远古时代的社会发展史,而且生动地展现着得专征伐的有辛氏与“王权”的关系——“以辛执行军法”亦即“执掌军法者”就是“王”字本义。那么,有辛氏首领就应该号称“王”。有辛氏的这种特权,就是后世“世俗王权”的滥觞。

第3站  怀仁市

长假第六天,清晨,小雨。


前一天我们游览了丰镇市黄石崖景区,那天出奇的冷。爬山时腿中像灌了铅,冰霜结满灌木和衰草,冰水很快浸湿了鞋袜,也没有了欣赏美景的心情。同时我对这次寻根溯源还是不死心,总觉得还可以再做一些努力。


我在想:如果我们属东高村长兄王宗道这一支迁居怀仁海北头,后来到王銂这一代走西口到达乌兰察布市凉城县。那是否可以去怀仁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所获。

晚上,我给宝亭叔叔汇报寻根进展,他正好提到,好像听老辈人讲过怀仁市陈庄、里八庄这两个名字。这更加坚定了我们去怀仁继续寻根的决心。

里八庄村

去陈庄之前,我在网上了解到2016年世德堂王氏族人在山阴腰寨村举行了祭祖和发谱的庆典仪式。庆典文件里提到参加活动的人员有来自怀仁县里八庄王氏族亲王汉斌、王杰和王谦三位,同时提到陈庄村有王氏家族墓地王官坟。陈庄与里八庄相距也只有几公里,陈庄属于海北头乡;里八庄村属于毛皂镇管辖。

陈庄这个线索正好与“东高村王姓长兄王宗道这一支迁居怀仁海北头”的信息可以联系起来。如果王宗道就是王銂上几辈子的人,那整条线索就联系起来了,也意味着寻根的成功。也就是王希文的长子王宗道从东高村迁移到怀仁海北头乡陈庄,王銂先人从陈庄走西口到达乌兰察布凉城县全胜店村,不过这仅仅是猜测,需要进一步的证实。

10月6日一早我们又一次驱车南下,这次的目的地是怀仁陈庄。为了不放过可能的线索,我们绕道先去了毛皂镇里八庄村。

从高速出来,沿着绿树成行的一条乡村旅游路,穿梭在传统村落之间。扑面而来的是古朴气息街门、香火鼎盛的寺庙殿、干净整洁的广场街巷、金黄的玉米垛子和一面面内容朴实丰富的文化墙。从一条望不到边的高粱地中村级小路穿出,我们的车子停在被小雨淋湿的里八庄村委会门前大街上。

街道两侧,错落分布着一个个紫红色大门的院落,院落里还保留着双脊黑砖白墙的房子,屋顶上装饰着铁角张嘴兽。街上白色院墙上还可见自来水、天然气管道,平整干净的村道,精美别致的太阳能路灯,色彩鲜艳的垃圾桶、公共浴室、高标准清洁厕所。让我不禁感叹,这么漂亮的地方为何祖辈们要走西口,去我们那边的穷山沟呢?

此时已经是上午10点多钟,可村里旷阔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整个村庄还在菲菲细雨中沉睡着。真可谓:望得见山,看的见水,却不见故乡的人。我们不忍心惊动整个村庄,轻手轻脚地分头行动,查看看哪家开着街门,我们还约定了统一话术:“我们是来自内蒙古的王氏家族后人,寻找里八庄里王氏族亲”。

我弟弟也顾不上打伞,下车后径直走向一户人家开的小卖部,站在一个一米见方的小窗前,喊话、敲窗户玻璃,均不见有人,只听的有一只小狗叫了两声。我打着伞走向更远的院落,见一个大院摆满拖拉机和收割机等农业机械,东边厢房屋顶烟囱冒着烟,二个中年妇女在屋里炕上说话。看见我走向园中,一个女孩披了件外衣趿拉着拖鞋走出屋里,听我说明来意,她说:“我带你去找村长吧,我们也是外地人,姓周,也是来这里寻根的,里八庄大部分人姓王和姓周”。

我把伞让给她,她说不需要,小雨中她缩着瘦小的身躯快步走向隔壁村长家,可大门紧闭着。她急忙回家取来手机电话村长,得知村长出门了,而且族亲王汉斌、王杰已不在这村里居住,族亲王谦去年也去世。但这位热心的周女士突然想起王汉斌的弟弟住在村南头一个院子里,她好心地提醒我们:你们要轻声敲门,他家女人有点疯病,不过不会有什么危险。当我们找到王汉斌弟弟家大门时,敲门也不见有人回音,只听得院里有二条狗狂吠,听起来有点儿瘆人,当即决定放弃里八庄前往陈庄。

陈庄

针对雨天在村里找不到人的教训,我们当即改变策略,这次去陈庄我们从寻找王氏祖坟“王官坟”入手。说不定从墓碑上能发现有用的信息。

从里八庄前往陈庄一路上车子行驶在一条河西岸,河道曲曲弯弯,路旁树林里布满坟场。我和弟弟看到稍微古旧一点儿的坟墓就下车去察看,可终不见王氏家族墓地。


陈庄的村容村貌和里八庄几乎一模一样,据说当地政府统一实施了村庄整洁绿化工程。村里依旧静悄悄的,这次我和弟弟、妹夫在车上休息,二个妹妹和弟妹三个人开始分头打听王官坟的位置。我发现她们几个比我们更加勇敢,挨家挨户去瞧人家的门,可开门的大都是同样来自乌兰察布各旗县的女人,她们对村里的历史不比我们知道多少。原来她们是在高煤价年代从乌兰察布贫困山区嫁到这里的女孩。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有人建议去村头的小卖部或者麻将室去看看,可麻将室也锁着门。可巧小卖部的大哥很热情,一问也姓王,他知道“王官坟”的位置,他找来一片包装盒写下了王官坟的地址:鹅毛口。


我急忙手机搜索“鹅毛口”,发现这是一个很有知名的地方。

“入得鹅毛口,悠然心目开。环村溪水隔,劈面土山陪。小涨人呼渡,前滩雁叫回。临崖几茅屋,夕照似楼台”这是怀仁同治十二年(1873)癸酉科举人石声扬描述鹅毛河的词句。

鹅毛口,出怀仁县城西行约8公里至鹅毛南北两山爪之处,一条河水从中流出,为鹅毛河;古时,人们又多称为“毛毛口”,这可以从悟道村的庙碑上得到佐证。这个“口”是怀仁“三口”(大峪口、小峪口)中最大的一个峪口。

鹅毛口之大并不单指它的山大、口大、村镇大,重要的是她的文化名气大。它曾出现在近代著名的文豪大家郭沫若所著的《中国史稿》中,其由来则是中国考古大家贾兰坡先生三次来到鹅毛口,发现了迄今为止华北最大的古石器制造场遗址,是怀仁境内唯一出现在国家级的文库资料书籍中的一个地名。


然而,按照“鹅毛口”的地址定位导航,我们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也没有找不到它的位置。只好原路返回去村里找个人带路,快到村口时见一个刚喝过酒的男子摇摇晃晃地骑摩托车和我们迎头遇上,停车询问后,他说:“王官坟,我小时候常在那里放羊,有很多墓碑,不过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那你带我们去吧”。“稍等一下,我去小卖部买一盒烟”。我妹夫急忙下车送他一盒中华烟,他推就了半天,终于收在了口袋里。

他骑摩托车为我们开道带路,不到十分钟见他的摩托车拐进一片灌木林,他撇下摩托车,指着有二亩左右面积的空地说:这就是王官坟。弟弟看见一座新土堆成的坟,就失望地离开了空地到树林里寻找古坟墓去了。妹夫在路边和带路人盘桓着,妹妹们发现了一片长满地皮菜宝地,我还是不死心,仔细查勘倒在地上的墓碑,多是新立的墓碑,有的被人连根拔起倒在地上,有的断成几截,正当我不得其解时,一块白色的花岗岩石墓碑上一段红色的字揭开了谜底:王氏墓地,不可侵犯。原来这是一片古时王氏家族的墓地,现在搁置在哪里,由于风水好,大家都想占这块地方。


海北头乡陈庄村的这片王家坟,当地人称“王官坟”,但不清楚是哪个王家的坟茔。2010年,县三晋文化研究会组织人员对全县碑刻进行调查时,发现了两通“王官坟”上的遗碑(其中一碑已残),仔细辨认上面的三篇碑文,并从县志上查找线索后得知,陈庄“王官坟”所葬之人是起凤坡王家坟的先人,墓碑的主人是我们熟知的明代陕西按察副使、兵备道主事、进士公王汝濂之祖父王瑛的弟弟王琮、王珍和其妻董氏(碑称王孺人)。从碑文中得知,怀仁王家原籍为河南汜水,王汝濂的七世祖大约在明洪武年间来到怀仁地方戎守。他的曾祖父王智开始进入官场,以武功升浑源百户侯,此后王家人才辈出,官运亨通,在五代人中查找到的为官者有二十余人,其中知县就有七人。通过碑文和县志,查清了他们家族的一些脉络。

据当地人王占军介绍,原来的王官坟非常气派,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从小居住在这里,对王官坟地变化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人了,他似乎就是王官坟先人的后代。他指了指对面的水库,痛心的说:“原来的辉煌没有了,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看石人,石马……现在看不到啦。坟地被水库占去了不少,现在的路又占了不少。谁来管一下这个呢?”

以上关于“王官坟”信息都是明代的记载,此线索对于连接忻州东高村的一支没有确凿的支持,但至少可以看出王氏家族还有书香门第的历史记载。

至此,虽然里八庄和陈庄寻根没有多大收获,可我并不感到丝毫的沮丧,当我独自站在陈庄空旷的戏院戏台上时,我仿佛能听到一曲北路梆子大戏的锣鼓点正在响起,台下坐满了家族先人、父老乡亲,演出的剧目不是《九件衣》就是《喜荣归》。

尾声

小时候,每到年节我会跟着父亲往全胜店跑,爷爷奶奶伯伯叔叔们从没有把我们当外人看,我也俨然心安理得地走到哪家就在哪家吃住。可后来,除了父亲生前常回去外,我们外出谋生的人与故乡渐行渐远了。

一个人在外闯荡,站住脚跟,创出一番事业,日久天长,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才慢慢滋生出牵肠挂肚的思乡之情,想起老家村中那棵麻雀叽叽喳喳的大榆树。作家冯骥才曾在一篇散文里替我们表达出这样的心情。“一个人岁数大了,会怀念童年,怀念故友,怀念初恋,怀念自己由于纯真幼稚而常做错事的久已消逝的年华。老朋友谈得来,因为他们有共同的过去;老夫老妻难以分离的纽带是他们共同的经历。历史是财富,也是一种重心。无论在天上飞,地下跑,都离不开重心的保持,没有重心就跌落或跌倒”。或许,这一次寻根就是为了去寻找失去的重心。

忻州回来后,在大同矿务局工作的二位叔叔携家人在大同设宴为我们一行接风洗尘,又一次感受到家族大家庭的温暖。席间我们向叔叔们汇报了寻根的过程和迁移地的大致判断。我们认为:

经过综合分析,初步判断我们这一支王氏始祖王銂来自于山西省忻州市奇村镇,可能在奇村互通大转盘附近5公里的范围之内,有可能是辛庄村、屯村和奇村之一,有待进一步考证。

寻根继续中…

根据23魔方祖源数据库统计发现,在山西省忻州市存在一个王姓家族。山西省忻州市的王姓男性用户中 C-MF2039 占比是 5.71% 是山西省忻州市平均水平 1.04% 的 5.5 倍。且经过统计学检验,此家族非常显著。据此,我们推测 C-MF2039 下游可能存在一个人数众多的王姓家族,这个家族的成员主要分布在山西省忻州市一带。




(202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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