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我在B站上乱逛,不经意间翻到一个8岁小姑娘讲解微分方程的视频,好奇中我打开一看,小姑娘讲得果真有声有色,虽然谈不上什么前沿性的研究吧,但至少已经具备一定的专业水准了。
这里我要解释一下,微分方程乃是数学的一个分支,在中学我们学过最简单的代数方程,上大学读理工科的第一道门槛是微积分,据说当年爸爸在交大学微积分为了掌握其中的精髓不知掉了多少几根头发、死了多少个脑细胞,交大的那些天之骄子在遭遇微积分埋伏的当口子无一幸免地全军覆没,由此可见它有多难啃。
如果你认为只要懂了微积分就算是把握住数学的命脉了,那你就大错特错啦,微积分仅仅是进入数学世界最最基础、最最初步的东西,如果你连学个微积分都跌跌爬爬、耗了半条老命、白了多少根头发,那你趁早还是离数学远一点,那玩意儿远比你想象的要难得多。
而微分方程呢,顾名思义,就是方程中含有未知函数及其导数的表达式,一般只有具备扎实的数学基础、直升数学系研究生才有资格触碰到这一应用较为广泛的理论方向,八岁的小姑娘能站在所有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讲微分方程,这智商也算是逆天了!果不其然,此视频一出点击率过万,评论也过百。
当然,对这个视频感兴趣的并非那些资深的数学大牛,而是对高等数学一窍不通的吃瓜群众,尽管评论中不乏惊叹小姑娘才情的,但也少不了吐酸水、挖墙脚的:
她的父母肯定是大学老师,否则她决不会赢在起跑线上!
可以想象本该属于一个孩子的美好童年被压榨得所剩无几,她的日程表上填满了各式各样的课程,父母才是罪魁祸首!
神童有什么了不起的,少时了了大未必佳,这种人也就是起跑时比其他孩子要快一些罢了,如果追踪个40年,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最后一个评论者算是说了两句公道话:拜托大家别一见到神童就什么“童年不快乐”、“逼迫孩子”、“伤仲永”的好不好,人家就是在这方面有特长,神童难道就不能是自然生长的结果吗?
的确,在现实中但凡提到神童,我们总不免会跟“伤仲永”、“童年被压榨”之类的标签联系在一起,仿佛神童就是一个个怪物,因为他们不是正常发展的产物,所以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为了迎合人们这种病态的期待,一旦某某神童落马了,媒体就立马凑上去铺天盖地地大肆宣扬:号外号外,魏永康高分低能,因为生活不能自理而被中科院劝退啦!宁铂不堪神童名号带来的压力从中科大负气出走,剃度为僧啦!林嘉文被抑郁症折磨了将近半年,在极度痛苦中了结了自己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生命,可惜可惜!在一波又一波神童跌落神坛的同时,群情激愤的网民也开始猛烈抨击选拔神童的制度,责怪那堪称科学家摇篮的少年班害人不浅。
似乎在所有人眼里,但凡是神童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或者说人们期待着神童别有什么好下场,因为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起跑时冲在最前头的往往最容易栽跟头,反而是那些自然生长的普通人最容易后来居上,据我所知,近现代唯一一位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神童是华裔数学家陶哲轩:3岁上小学、7岁自学微积分、8岁在美国高考中取得了近满分的成绩、16岁大学毕业、20岁获得普林斯顿的博士学位、24岁提正教授、31岁得到数学界的诺贝尔奖,到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既没疯也没死。
有时候我寻思着为什么人们会带着有色眼镜如此这般看待神童,因为在中国,所有人预设了一个“正常人的标准”:6岁上小学、12岁读初中、15岁念高中、18岁考大学、22岁大学毕业,所谓的正常就意味着一个人应该干符合他年龄阶段的事,倘若你的人生开了挂,你能够多快好省地取得傲人的成绩,你超越了同一年龄阶段所预设的标准,所有人就不免对你投来异样的眼光,就像那些神童,尽管他们很“神”,但是因为他们偏离了正常人的标准,人们总不免将他们视作畸形发展的产物,似乎在所有人眼里,6岁的孩子就是应该念小学,一个正常发育8岁的孩子别说参加高考了,能把小学语文课本上的字都认全就不错了,因此当你的身边突然冒出了某个孩子“神”到了令所有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地步,你一定会油然而生一种“巴不得这样的怪胎早点倒霉”、“翘首盼着他泯然众人矣的那一天”的感觉。
因此,神童摆在普通人中间总不免遭到摧残。就像我开篇提到的那位讲解微分方程的小姑娘,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必定会被所有人视为异类,弱者甚至会联起手来抵制她,一旦她有个什么闪失,立马就成了所有人啼笑皆非的对象。
解决这一困境最好的办法是精英教育,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彼此志趣相投的人才能相互扶持和关照。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深切体会到“英雄惜英雄”:现实中的那些“狗熊”是永远都理解不了我的,在他们眼里,我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孤傲怪癖、不合群,从嘴里吐露出来的尽是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怪东西,我每每试图融入一个群体都不免遭到排挤、被视为异类、被当作一块破石头弃之如敝屣。正如我前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南艺教马哲的那个老太婆,按她的话说,你黄越青弹两年就达到肖邦练习曲又怎么样?我们学校牛逼哄哄的人还少吗?人家也不像你这样张牙舞爪、目中无人的吗?只有你这种半瓶子醋才没学个三脚猫的功夫就动不动不服从学校的安排、动不动要找高手切磋、动不动嚷嚷着要换老师,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而现实中只有极少数人能跟我臭味相投,比如GJ,他是我爸年轻时的死党、一位被傅小石点名欣赏的残疾画家,他也深切体会到一个人要想学有所成、掌握点真本事有多不容易,尽管他也对我在南艺的坏名声有所耳闻,但他从来不带着有色眼镜、用一个正常人的标准数落我这里也不是、那里也不是,相反,他总是一个劲地鼓励我走出去融入人群,甚至还主动为我介绍对象。
与GJ形成鲜明对比的是Tony大叔,Tony大叔是一位街头艺人,虽然他弹吉他和唱歌的水平都不咋地,但是对人很热情、很有江湖义气。刚开始我在他那里玩的时候,因为我音乐才子的身份他把我当作座上宾,时不时地还向周围那些帅哥美女们推荐我,但是自从得知我刚愎自用、铁了心站在南艺对立面上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提到过,我本来想要投奔南艺,利用自己的才华为南艺所用,但是当我将自己的志向向W老师和盘托出时,他不仅没有任何鼓励的话,反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好像就你黄越青这种狗屁玩意儿,还想进专业音乐圈、还想成为一个如何如何了不起的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个屌样子,能在最最蹩脚的小破琴行混个陪练就不错了!你这么大人了要工作没工作、要对象没对象,你这辈子算是废掉了!老子就不相信你这种眼高手低的能有多大的出息!
被羞辱后的我怒不可遏,语无伦次的我开始在微信朋友圈谩骂:“南艺老师都给老子滚远点”、“狗畜生,别让我再见到你,我要是像你这么窝囊我还不如去秦死算了”、“除非让我做你们南艺的土皇帝,否则想跟我来往连门都没有”、“要不老子送你们一人一箱冥币,给你们带到阴间慢慢用”,虽然这只是我跟南艺之间的恩怨,但是多事的Tony大叔也掺和进来了,或许他会这么想:你这么对待南艺,总有一天,你会不会这么对待我啊?老师之所以骂你是为你好,你这种人真是正道不走,直往邪道上呼呼跑!在这件事发酵最厉害的那阵子,他拉黑了我,同时把我踢出了他的那个QQ群,算是跟我彻底分道扬镳了:你不是要做国际上一流的大师吗?你去做你的大师吧,我们这个小圈子可容不下你!
其实我知道,Tony大叔人并不是个坏人,相反,在之前交往的过程中我还能体会到他有几分侠肝义胆,比如每次吃完饭他都抢着付钱,但是作为弱者的他,理解不了为什么我一个成教毕业的跌破了头都想要出人头地、为什么被权威大佬鄙薄为野路子的我那么渴望得到专业音乐圈的赏识、为什么我一个半路出家的非得跟童子功去一争高下、为什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优秀的普通人。
这就是我上面提到的“英雄惜义雄”,有相同经历和背景的人往往会惺惺相惜,只有把天才跟天才摆在一起其中的一方才会从另一方身上源源不断地汲取到能量。弱者之所以巴不得神童倒霉,并不是因为这些弱者有多少坏心眼,而是因为思维上的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站在他们一个个正常人的角度上,很难理解神童的所作所为:陶哲轩8岁参加高考,呸呸呸,你别跟我提高考,你要是真有能耐就把小学语文课本上的每一篇文章都给我背一遍;黄越青零基础学琴六个月进南艺钢琴系、两年达到肖邦练习曲程度、三年能驾驭李斯特的绝大多数高难度音乐作品,呸呸呸,你别跟我提你有多牛,有本事你先弹个扎红头绳给我听听、有本事你把车尔尼初级练习曲目上的每一条都弹一遍让我看看你的基本功扎不扎实。
因为正常人总是以他们的标准去衡量神童,而神童之所以“神”,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大脑结构有异于普通人,换句话说,他们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眼里的“人”,当两种水火不容的价值观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摩擦和纷争在所难免,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将世界一分为二,一半属于普通人,另一半属于天才和神童,只有这样,神童才不至于在众望所归中真的成了伤仲永。
这就是我在这件事上领悟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