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死了，只有34岁。我之前并不知道他是谁，虽然天涯陪伴了我很多年。可是，这一两天里，我知道了他的生辰，他的双胞胎女儿，他的才华，他的勤勉，还有他的辛劳。最终，一切的一切，指向了他的蓦然地倒地，猝死。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此生都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愿从死亡消息中知道他的名字生平。我不知道，在倒地前的最后一丝清明里，如果让他选择——生，从此放弃才华放弃事业，平淡过活；死，就此在繁华里落幕，以毫无停顿的决绝方式——他会如何抉择？再如果，让我们来选择：只有34岁的寿命，但极尽绚烂。还是普通过活，但能跟伴侣一起变老，看着儿女成人，能得孙辈绕膝。落子无悔，无法更改。你会如何选择？
人，从来就是自私、独立的。你是享受活力、健康还是承受萎靡、病痛，这一切，只能由你自己承受，无人可替代；你是原装原配运转良好，还是装着个譬如心脏支架啊之类的外来物件，总得小心翼翼伺候它，心理阴影面积只有你自己知晓。心肝肺胳膊腿儿，是你的，是只属于你的。它们依附于你，靠你生因你亡。你若不爱惜，它们只能承受。却终会以猝不及防地方式发动政变，攻城略地。于你，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因为，战火是燃烧在你的领地。即使胜，也会留下疮痍。与残垣共生，或许已是幸运。也或许，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人，又从来不是孤立、单一的。你有爱你的人，你爱的人。活生生的你，只要愿意，可以为他们做很多，哪怕只是递一杯水。而离开的你，他们的人生你再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哪怕只是递一件衣。即使，你真有知，也只能袖手旁观束手无策。那种有心无力的痛楚与撕裂，你确定真想尝试？爱你的人，你怎忍心让他们夜夜不寐、撕心裂肺？你爱的人，你怎忍心让他们茕茕孑立、形容枯槁？你说，你要努力工作，让他们有大房子有豪车，可以住总统套房吃珍馐美馔。可是，食物从来是有温度的，景色也从来是有情感的。当生命中的那个人丧失，食物不过是一堆填肚子的玩意儿，彩虹对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七道线条而已！
从日本流行开来一种“断舍离”、扔扔扔的生活哲学，无印良品的“性冷淡”风格开始大受追捧，荧屏上禁欲系老干部也开始做收割机，收获无数拥趸。为什么？是不是就因为看透了繁花掩映下凋零的落叶在泥土中悄悄腐烂，看透了众星捧月的荣耀后难以言说的疲惫与苍白？或许，我们没有这么诗意。只是，厌倦了在花团锦簇里，目光找不到焦点；在烈日当空下，身体那么躁动。于是，不自然地，却又是必然地，开始注目那曾经被忽略的简单沉静的绿叶，发现旧屋老树小溪旁的清凉。我们的心在混沌中，不由自主地追寻、靠近着什么。等醒过神儿来，回头看时，才发现，原来我可以简简单单活着，少了绚烂多了沉静，少了花哨多了实在，少了应酬多了相伴。
锦绣还是简约，庸常地活着还是奋力地跳跃，是要如夏花般灿烂还是秋叶般静美？以及，回到开头那个问题，选择做34岁的流星还是长寿的藤蔓。没有人可以给别人答案，甚至都无法给自己答案。从来，猜不到结局的故事才最有吸引力。但对我们的生命而言，猝死，这却是最糟的收尾。每个人都在侥幸，我不会是那千万万分之一。于是，我们仍然放纵着、透支着，甚至旁观他人故事时还庆幸着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可是，无论是天涯高管的金波还是复旦教师的于娟，以及等等等等，在最好年华猝然离开的人，都不情不愿地成了那千万万分之一。
生活从来没有剧透，当结局蘧然降临，让你根本无力还手时，或许我们才会真正懊悔、反思。但不是所有的亡羊补牢，都是来得及的。有一种后悔，叫悔不当初。有一种结局，叫覆水难收。
生命，就像一出悬疑剧。无论旁观还是经历，我们无法预知结局。或许，它曾给我们过提示，或显或隐。它曾给过我们警告，或尖锐或温和。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知它的真面目，是狰狞还是平和。抑或，童话中的happy ending。
向左？向右？生？死？生命的模样，存乎你一心。活出宽度还是长度？抉择，要趁早。早决定，那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了。落子无悔，回首少悔。不要等到无可挽回，才徒劳地伸手。
其实，不仅生命，万事不都如此么？一旦决绝，再无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