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厨房做饭,突然听见楼下垃圾箱传来异样的声响,不由得俯首张望。
位居一楼,八卦心颇重,有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想看看。
蓝色垃圾箱旁,一个高瘦的男人正佝偻着头在里面扒拉着什么。
居民楼前垃圾箱除了生活垃圾,就是厕纸还能捣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小县城,经济尚不发达,每家每户都是敝帚自珍:不用政府倡导,家里垃圾早就被分的井然有序:报纸、酒瓶,凡能卖的东西都被收拾的很规整,存在楼下储藏室。
小区每天都有吆喝的货郎,收废品,收酒瓶,收旧手机……
门前的垃圾桶里装满了垃圾,从未见有人从中翻捣出有用的东西。
男人的举动引起了我的好奇,我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我这才发现垃圾箱旁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堆满了泔水桶,油渍渍,脏兮兮……我不由得屏住呼吸,能想象出它和垃圾箱散发出气味如出一辙。
我注意到男人带着一个黑口罩,手上有橡皮大手套,一件破旧的牛仔裤倒没有多少污渍……高瘦的个子,麻利的动作和神态,应该没有我想象的残疾。
此时男人正从垃圾箱里提溜出一个黑色塑料袋,袋里有半个西瓜皮,他麻利的扔进了车上一个黑乎乎的铁桶里,继续搜寻。
——半桶的西瓜皮,让我知道他原来是在搜寻这个。
真是没想到,有人居然如此废物利用:拿出去喂猪,喂羊真是不错的饲料啊!
可是从垃圾箱里翻捡,也确实不容易啊!不是生活所迫,谁会低于尘埃的做这些。
我心里有一瞬间悸动,思绪辗转飘忽了很远。
记得很早的时候,儿子也不过三四岁,那时候我们刚从乡下搬到城里,住在老公单位分的福利房里。
六楼之巅,夏天热的像蒸笼,冬天冷的像冰窖,拮据的日子,家徒四壁,单位效益不好,我已经一年半没开工资了,靠着老公微弱的工资,维系着我们三口之家,好在有乡下老家支持,蔬菜,米面,鸡蛋……勉强能算度日。
而和我一起工作的一位同事,因为受不得城里巨大落差,居然从六楼之巅跃下,留下孤儿寡母……
那时候日子是真苦啊!每次和老公出门,路上一个塑料瓶我都要捡回来,一个五分钱呢,攒十个就是五毛钱,能买两个馒头呢!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日子一点点从苦熬到甜,可是收集习惯却落下来了。
一天晚上,我和老公外出散步,我随手捡拾了脚下一个易拉罐,老公无奈笑着,朝我呶呶嘴……街边一个依着褴褛的老人,背着一个破麻袋,正东张西望的四处搜寻。
我恍然大悟,复把东西放到地上,那个老人欣喜的疾步走过来,我拉着老公已经转过了拐角。
世上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需要依靠这些,换取一日三餐,而我却早已经没有了生存压力。
自那以后,我改掉了这个习惯,正如老公所言,这世上有比我更需要它——从前日子艰难是为了补贴家用 ,后来一方面是习惯使然,更多是我认为东西应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如果白白的废弃了岂不可惜哉!
就像每年收割庄稼,玉米,花生,水稻,小麦……我和父亲一样偏执,总奢望遵循小学课本里说的那样“颗粒归仓”。
我们一遍又一遍挑开麦秸,稻草搜寻落下食粮,一个麦穗,一颗玉米,一把花生,都要收进粮仓……让辛苦结果,让汗水收获,才不辜负一年365个岁月。
有一年陪领导下乡视察,地里刚收割完小麦,机械化时代,收割机的杰作,辽阔的土地,开放的视野,我清晰的看到地里洒落了许多小麦……芬芳的褐色麦粒一直从眼前往远处的地里延伸,有的褐色如初,有的已经被雨水浸泡发出了青翠的麦芽……
我禁不住发出了感慨:洒落这么多麦子,多可惜啊!
“可惜,呵呵,咱不能太自私啊,没听人家说吗,天一半,地一半,人一半,鸟一半……”同行的高大男人是村书记,望着我紧簇的眉头,笑呵呵打趣。
我恍然大悟,纠结半辈子心结骤然打开,原来我一直秉承的物尽其用,其实更多是物尽人用……。
是不是太狭隘了些?
这世间并不全是人类为主宰,水中有鱼,空中有鸟,林中动物,原野上树木,花草……芸芸众生,大千世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高山和微尘,流水和碧空,它们和人类一样,都在平等的享用着广漠的世界。
物怎么可能只尽人用,而人 ,又如何独霸天下,唯我独尊啊!
万物生而平等,存在即有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