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私底下跟表姑如何闹怎么翻脸,她仍是我的表姑,是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最最亲近最可依赖的人。一旦表姑有事,我必须上,必须替她出头。
一转眼,到了年关。餐厅又陷入忙碌。客人一波波地来,又一波波地走,加之当地又是旅游大县,来此吃饭的游客此起彼伏。由于工作量大担子重,大家身上都憋着一股气,似乎一旦遇到着火点就能爆炸。一名服务生因干活拖沓,被领班的表姑毫不留情地训斥一顿。可这一训不打紧如捅了马蜂窝,人家当着众人的面就骂上了。
我正在二号厅收拾房间,搭档小刘急匆匆地冲进房间喊:你咋还在这儿,你表姑跟人打起来了。我心里一慌,扔下手里的拖把就往外跑。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名胖乎乎的服务生正操着大嗓门骂人: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卖肉的也敢来教训我!我心里一顿,难不成表姑来这儿之前还去肉店打过工?不过,人家干啥活关你毛球?你操那些无用的心干吗?想到这儿,我的火气倏地冒上来,不问青红皂白也跟着骂上了。
就你这肥相别说卖肉了,卖你也没人要。你管天管地管人家屙屎放屁!你和尚训道士–管得宽,你狗拿耗子、染坊里卖布、母鸡孵小鸭,灶王爷扫院子多管闲事。大妈呦,到您这岁数可得当心了,动不动就冒火会伤肝伤肺有损五脏六腑的。回去以后呀,得少吃点咸鱼少开口,那样更有利于身体健康!我这一通操作下来,不仅表姑看傻了,就连挑事儿的胖服务生也傻了眼,傻愣愣地杵在哪里,活像个木橛子。只听得人群有人噗哧笑出动静来,回过神的胖服务生脸倏地红了。赤红赤红,像刚煮熟的螃蟹。她羞恼地抬起手臂向我招呼过来,胳膊还擎在空中,却被人钳住了。
红姐,我这请假才几天你这身样就走形了?看来我们餐厅的伙食是太好了。说话的是大堂副经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纤细相貌极好的年轻女子。大家都散了该干吗干吗去,都散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在众目睽睽下,红姐不情愿地扭着肥腰跟了过去。她们一走,六号厅立即炸了锅。表姑突然冲到跟前将我抱住,激动地直往我耳窝子里吹气:小倩,好样的,姑没有白疼你。经历这场风波以后,餐厅谁见了我都会停下脚指指画画。这个说:这就是那个骂人不带脏字的聂小倩呀!真是个厉害角色。那个又说:名如其人呐!跟聊斋故事里的聂小倩有一拼,都是美人坯子,聪明过人。因为一次意外让我一炮走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可我不是名人,只是个臭打工的,不喜欢出风头,也不喜欢被人像看展览品一样评头论足,心情郁闷极了。
一日下了班,表姑看我提不起精神。就把我拉至衣柜旁,她指着里面悬挂着的一排排衣服说,小倩,你相中哪个了,姑拿给你。不得不说,表姑的衣橱里琳琅满目能晃瞎眼睛。红的粉的黄的绿的像进了时装店。作为一个花季女孩儿,谁不喜欢新衣服,谁不希望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况且这些新衣,我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穿了。又一想,尽管我喊她为姑,但不是亲姑,怎好要人家衣服!表姑大概看出我的心思,在衣柜里把拉了一通,然后挑了一件红中有粉粉里掺红的连衣裙让我换上。我犟着不换,她就把脸一拉故作生气地说:小倩,你还把不把我当姑了?莫不是你也瞧不上我?经她这样一说如果我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第二天,我穿着表姑送我的连衣裙去餐厅上班。一跨进大厅,竟撞到了徐经理。他拿眼在我身上瞄了瞄,眼睛里有亮光闪出,但只几秒工夫又恢复原状。我喊了一声徐经理好,他朝我点点头。徐经理走后,我能感觉出自己的脸红。来餐厅打工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穿连衣裙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