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洁白的雪伴随火车到站的汽笛声飘落在泥泞的尘土中。这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说下雪好,下雪浪漫,可能是他没有体会过风餐露宿,有人说下雪不好,下雪泥泞,可能是吃过了少许的苦。
行人匆匆来往,裹着厚实的棉大衣,更显臃肿,不大的出站口越发拥挤。我些许烦躁,下雪了,行李更难拿了,这个出站口我来了无数次,今天似有些许不一样,尽头 ,有个老人,穿着破旧的绿色军大衣,拉着一把破二胡,一摆一弄,很有样子,他在拉什么曲子呢?嘈杂的出站口很难听清老人的曲子,时间紧迫,又有多少人会驻足脚步聆听呢?
走近了,方才听清是阿炳的二泉映月,冰天雪地,也是般配,大抵这老人也是天下伤心人也。
本意想在雪更浓时,就离开的我,劝被老人的琴音吸引,驻足聆听。
弦音流畅,仿若一只飞鸟轻佛一方池水,又似一位耳顺老人低头吟唱此生心酸事,娓娓道来,如泣如诉,就好像在用二胡琴音呐喊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生活啊生活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但是,没关系,没关系啊!我知道,我还活着,活在这里! 就像《活着》中的福贵,先送走自己年幼的儿子,也看着自己的妻女撒手人寰,女婿也惨死,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自己疼爱的小外孙儿,酣畅淋漓,肝肠寸断,可我依然要活着。
享誉国际的二泉映月,在一个嘈杂的出站口,在一个普通的老人的演奏中,我终于明白当年小泽征尔为何如此评价它: 断肠之感!
看着老人冻的通红的脸颊,绿色的军大衣破旧不堪,那把二胡也早就是旧的掉牙,可在老人的手中依旧这般灵气非凡。
老人的琴声带我看见了福贵的一生,也放佛遇见了这个老人的一生,也似因为二泉映月撞见了瞎子阿炳的一生。
我打开钱包,想给老人递钱,“师傅,你拉的真好听!”
“好听,我还要钱干什么?这把二胡跟了我一辈子,没命也不能没它。姑娘,快把钱收好,这里贼多,不要被瞧上了!”
不知为何,在大雪纷飞的时刻,倍感温暖。
“师傅,你还会拉什么?”
“我会的可多了,年轻人,听赛马最好!”
“行!”
老人拉奏的赛马,旋律轻快,我眼前仿佛看见一群健壮的青年策马奔腾与大草原上,一起展袖挥鞭,潇洒万分 。老人身上的雨雪好像在那一刻幻化成点点星光,甚是好看!
而老人此刻的神情也随着琴声而变化,一急一缓,抑扬顿挫,忘乎其乎。这里哪是什么人潮涌动,三教九流的出站口,这分明是这个老人的演奏大厅,而这位老人也不在是流浪的民间艺人,是一个生在金色演奏大厅的二胡演奏家,即使他只有我一个听众。
我不知道这位老人经历过的苦难,我也不知道这位老人的心酸过往,我知道音乐如他, 风雨无阻 ,他既能拉奏断肠之感的二泉映月,又能弹奏活力四射的赛马,音乐和他 ,融为一体。无我之境,大抵如此。即使他此生都只是一个在出站口吹拉弹唱的卖艺老人,那又何妨?
他的琴声,感动了彼此。 我想,这曲二胡声,是送给这场大雪最好的礼物,也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