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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谷穗风致
人活到一定岁数,时常会对最近的事情转身即忘,对多年以前的事情,却如电影般历历在目。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文革中后期,中学教学几乎瘫痪。我混到高中毕业,靠着父亲战友的关系,加入了一个地质队。把我的热血方刚之身心,安放于粤北山区之清寂之地。时过境迁,那段山间岁月里发生的那些人那些事,不时萦绕在我脑海,至今难忘。
北方人都以为广东的冬天不下雪,其实并非如此。
我第一个工作的地方,就是粤北一个偏远山区。这里矿产资源丰富,但还没有被开发。我们的任务,是在这里勘测铀矿,铀矿是做原子弹的原料,是一种战略性资源。我们的勘探工作在当时是保密的。当地农民并不清楚地质队究竟是干啥的。
那个时代,物质异常匮乏。城市居民生活尚且艰难,更何况是这偏僻山区。无论是村里还是地质队,喝水要到山脚下河边的一口井挑水。更不要说电,农村只能用煤油灯。地质队有一台发电机,傍晚限时用电。
所幸,此处地热资源也很丰富。地质队六十年代末就己进驻此地,打井钻探,地下温泉在废弃的钻孔中冒出,形成多处温泉眼。地质队员们外出作业后,到有温泉的地方,衣服一脱,下去泡泡,一身疲惫顿消。
地质队营地座落在一处小山包,隔壁是一间山村小学。附近山脚下,是一村庄,村庄旁边有一处最大的温泉眼。五年前,地质队在此处建了男女两间澡堂。一到冬天,村民和地质队的人都喜欢到那泡澡。温泉水温适中,水是流动的,既干净又舒适。泡温泉澡,是老天对我们的馈赠。
这年冬天,出奇地冷。我到达营地,安顿下来,己是傍晚。天色阴暗,似要下雨。地质队管后勤的容叔对我介绍了地质队和周围的情后,我回到了宿舍。
宿舍是一间简陋的小房间,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营地外的空地,这里是平时地质员、小学生们集结的地方。房间里一张小书桌,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我用旁边的小火柴点着了灯,豆粒般大的火苗虽小,却带来了光亮,整个房间顿时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一张木床挨墙而放,上面整整齐齐放着绿色的军用被枕。我掀开床上的席子,下面垫着厚厚的干稻杆。我脱了外套,躺在床上,身体隔着席子压在金黄色的稻杆上,松软而又温暖,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由于坐了10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里,我己经非常疲劳。吹熄了煤油灯后,我钻进被窝,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几个孩子的喧哗声吵醒。起身,从那扇窗户往外一看,呵,一片白茫茫。雪,足有半尺厚!
我赶紧穿上军大衣,跑出营地外。只见地上全被白雪所覆盖,已经看不见黄土裸露。灌木丛、树枝上全部结满了冰;屋檐上挂着一条条垂坠下来的冰条。
营地外面的空地,三个孩子正兴奋地玩雪。大一点的男孩约10岁,手持一木棍,那应该是他的假想剑,对着挂满冰的灌木丛挥“剑”横扫,“剑”所及之处,冰挂纷纷抖落,似敌人败下阵来;另一女孩,扎着羊角辫,正用煤渣仔细为雪人安上五官;最小的一女孩,正发疯似的在空地跑着,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哈哈哈!”大笑。显然,这场罕见的大雪把他们高兴坏了。
想必,这就是隔壁小学陈老师家的三个孩子了。
陈老师的外表一看就像老师。中等瘦削身材,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举止斯文儒雅。他是外地人,当年在韶关师范学院毕业后分到此地任教。后回家乡娶妻,把妻子接过来,6年内生了三个孩子:小辉、燕子、毛毛。
这三个孩子就是在这样一个清贫的环境中成长。因为要对抗本地小孩对外地人孩子的敌视。他们兄妹经常是一起玩。他们从小就被陈师母再三叮嘱,三兄妹一定要团结一致,互相爱护;面对外来的欺负,要遵循毛主席的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小辉和燕子每个周末都要下山脚下那口井抬水,他们用一根扁担,穿过一个装满水的木桶提手,两个小小的身体,吃力地抬起,再小心奕奕地爬上那个很徒的山坡。就这样一桶水一桶水地把家里的水池装满,他们才可以出去玩。他们经常比赛爬树,毛毛因为小,只能眼巴巴地在地上仰视哥哥姐姐爬到高高的树上玩。他们另外的娱乐就是下象棋,小辉和燕子经常因为输赢问题而大打出手、大哭大闹。不过几分钟又和好如初。
因为工作太忙,陈老师很少陪伴三个孩子玩。但,他是一个懂得苦中作乐的人。有一次,三个孩子在地质队门口玩着,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名戴墨镜的男人骑着自行车朝这边过后,他们大喊“有特务!有特务!”,在他们脑海里,戴墨镜的人就是特务。随之而来的是“呯呯呯”三声枪声,吓得三个孩子作鸟兽散。我赶出来一看,原来是陈老师从县城开会,顺便买了副墨镜和一支玩具手枪逗孩子们玩呢。三个孩子发现是自己的父亲后,又惊又喜地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这里说是一间小学,其实只办了一、二年级两个班。三年级就要到10多公里外的镇上小学读书。这所山村小学只有一名教师陈老师。因此,陈老师一家五口就成了地质队的唯一邻居了。
由于只有一名教师,语文、数学、音乐、体育全部教学科目要一脚踢承担下来。由于所有孩子只有二十人左右,一、二年级合在一间教室上课。左边是一年级的学生、右边是二年级的学生。一年级的学生听新课时,二年级的学生则在做作业,反之亦然。
除了教学,陈老师不时还要承担一些政治任务,比如写大字报,或是在村里、地质队空白的墙面上画毛主席像、写毛主席语录。这里到处都留有他的“手迹”。
有一次,一个夜晚,地质队一名队员与村里的一个姑娘在温泉澡堂发生了“不雅”事件,其实是两个年轻人在谈恋爱,在今天看了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在当时,却是一件轰动一时的大事件。被人发现后,小伙子被五花大绑。村里长老把此事报告到镇里,镇领导和地质队领导认为此事严重。村里认为有伤风化,地质队的领导则认为资产阶级腐化堕落思想在年轻人身上萌牙,如果不好好教育,势必腐蚀到整个地质队队伍。
最终,姑娘交回给村里按村规惩办,据说是被吊在祠堂中被人用树枝鞭打。这名小伙子的结局是游街示众。他被反绑双手,带上用报纸做的高帽,胸前挂着一块牌子,写着“打倒资产阶级腐朽分子张小兵”,一直从地质队游街示众到镇上,旁边有人敲着铜锣,好不热闹。这名小伙子后被遣返回家乡。人事档案中记载着“某年某月某日,实施了流氓行为,受批判处分”。当时游街这块牌子上的字,是队长让我请陈老师写的。当时陈老师一边写一边摇头“荒唐!荒唐!”
当时兴起“破四旧”,老师们都要参与砸庙的工作。而陈老师每次都称病推托不参加。大家见他秀才一般手无缚鸡之力,也就只按排他写写大字报之类的事情。后来听说那几个经常参与砸庙的老师、镇干部都没活过50岁,不是得癌症就是车祸死了。
当时的技术设备条件无法开采地下500米处的矿产资源。铀矿油是一种放射性物质,开釆的难度更大。为此,地质队的工作并不繁重。外出时作业也是常规性的勘测工作。地质队是属于部队性质,实行军事化管理,所以我们不能随意离开营地附近。
我当时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地质队没什么消遣娱乐,除了容叔40多岁的老婆容姨外,地质队里再没有其他女性。看电影的话,要到10几公里外的镇上,一个月只有一次。闲暇之余,我喜欢到陈老师家借书看。他家里有两大书架的书。我通常是到陈老师家,先和他聊聊天,再向他开口借几本书,然后回到我自己的小房间,开始阅读起来。陈老师毎次见我到来,都很热情地为我斟上一杯滚热的白开水,偶尔还会端上一小碟师母做的水煮花生,或是香脆的炒黄豆。和陈老师聊天,以及陈老师家的那两大书架的书,陪我打发了大部分的无聊日子。
每逢有机会到县城,我会用我为数不多的津贴,为小辉、燕子、毛毛买些小玩具、小零食什么的,哄得他们叔叔长叔叔短地围着我转。山区的孩子幸福感相当容易满足,每当看到三个孩子欢呼雀跃的样子,我也感觉很快乐。
师母在家乡初中毕业没多久,结婚随夫来到这个山区,没有固定的工作。有一段时间在镇上的小学厨房做帮工,多数时间在家浆洗缝补、种菜养鸡,相夫教子,倒也忙忙碌碌。
靠着陈老师一份微薄的工资养全家五口人何谈容易,特别是三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三张嘴,总也吃不饱,日子相当拮据。
师母是个勤劳聪慧的客家女子,她不但养了许多鸡,还在后山开荒种地,种了一些花生、黄豆、青菜。花生、黄豆收釆了,可以分别换花生油、豆腐。大米是凭陈老师一个人的粮票配给的,根本不够全家人吃。
毎当稻田收割的季节,师母便带着三个孩子到己收割完的稻田里拾遗落到田里的稻穗。一个外地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到本地农民的田里拾稻穗,有时候,这种拾稻行为是要受到农民驱赶的。你能想像那种屈辱感吗?就像拣别人吃剩的食物一般。那又如何?为了孩子,能生存下去就是王道。
山村地带,除了那个温泉澡堂,就没有别的公共设施了。地质队只有一个简易的药箱,里面的药大都是过期的。这里最近卫生所只有镇里有。此前,一个农村的孩子因为发高烧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导致了聋哑,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竟变成了残疾人。
有一次,我着凉感冒了,高烧40度,己经到了说糊话的地步,大伙商量着是否该把我送到镇上的卫生所,又嘀咕,即使送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医生打针,因为那时己经下午6点多了。
师母听说后,二话没说,到野外拔了一大箥箕的野草,吩咐容叔把野草洗净,放入大祸熬了一锅水,让另一名地质队员用毛巾蘸着水为我擦身,直至擦得我浑身通红冒汗。说也神奇,下半夜,我的高烧逐渐退去。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肚子饿得咕咕叫。喝了一碗师母熬的姜丝白米粥,病竟然完全好了。
事后,听师母说,这种草叫做“一包针”,祛风散寒。她说,三个孩子除了长水痘去过卫生所打针外,平时头痛脑热,感冒喉痛,都是她用中草药治好的。久而久之,我跟着师母也学到了不少的中草药知识:
如果入了风,头痛,我之前只知道吃头痛去热散,就是那种一个小纸包,商标绿色图案:一个人捂着头,做痛苦状的那种极难下咽的白色粉末。现在,去地里挖一种叶子像细细的兰花叶子,根部有一个一个黑色小结,叫做“雷公头”,用“雷公头”熬水喝,就可以治头痛;如果是风雨感冒的头痛,还可以加一把洗净的茅根一起煲。甜甜的,很好喝。
如果是喉咙痛、扁桃腺发炎,用一种叫做“鱼腥草”的植物,其味道比起真正的鱼的腥味,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煲水喝几次,炎症会逐步消除,喉咙痛也会很快就好起来。
如果是身上有热毒,长脓疮。用一种长在小溪边、田埂边,开着小黄花的植物,名称我己经忘记了。把这草锺烂了,敷在脓疮上。过几天,疮会发痒,然后渐结痂,一周后完全愈合。
还有一种草叫做茵陈,通常在春夏之交,用这种植物煲水喝,可以清热去湿,去除黄疸,有益于肝脏调理。
我好奇地问师母如何懂得这许多中草药知识,她说自己有9个兄弟姐妹,有两个小时候生病没活下来。那时候是解放前,农村的人没有节育的概念,孩子是天生天养,公共卫生医疗设施为零。为了养活剩下的七个孩子,师母的父亲学会了用中草药给孩子们治小病小痛,久而久之,也成了半个中草药专家,七个孩子也得以健康成长。耳濡目染,师母也传承了这些知识。
所谓生存所迫,民间的智慧,多来源于残酷的现实生活。反观现在的孩子感冒发烧,动则打点滴、抗生素治疗。真不知该为科技进步而喜,还是为人类生存技能的退化而忧?
春天来了,山村迎来了最美丽的季节。
田间地头,粉色桃花吐艳;纯白梨花芳香朴鼻;金黄色油菜花引得蜜蜂成群结队来釆蜜;杜鹃花把山间点缀如红霞一般。小河流水潺潺;草木发芽,万物复苏。草丛里的蝈蝈儿鸣叫起来。山林里的野生动物也开始频繁活动了。
经历了一个寒冷的冬天,林子里的狐狸、黄鼠狼、田螺狗等野兽早己饥肠累累,它们开始袭击人们养的家禽,鸡是最容易遭到攻击的对象。陈师母养的鸡自然也未能幸免。
狐狸和黄鼠狼是鸡的天敌。而它们的作案方式却各有不同。
狐狸喜欢白天作案。它专门跑到鸡群经常活动的地方徘徊,伺机下手。当发现目标时,它伏在草丛里,慢慢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鸡接近。等呆头呆脑的鸡靠近到足够短的距离,它“嗖”地冲过去,叼了鸡就走。等附近的主人发现时,早己追赶不及,只能顿足兴叹,或破口大骂这与人争食的野兽。
有时候,附近有人活动,狐狸难以下手,它却不走远。被人发现后一赶,狐狸就跑一跑;跑了一段路又回头驻足,看到人没有再追赶,它又开始走近猎物。它并不怎么怕人,只是始终与人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传说中的狐仙,大概就是根据狐狸这种天性而描述的吧。
黄鼠狼抓鸡,又是另外一种方式。这种动物长着一身黄毛,细长身子。夜晚,它钻进鸡圈作案。把鸡的脖子咬破,把鸡血吸完,就弃尸离去。如被人发现,它马上放一堆臭屁作掩护,仓皇逃之夭夭。有一段时间,师母养的鸡连续几次被黄鼠狠咬死,这些大都是长了两个月、重一斤左右的子鸡,没有被咬死的话,可长成七八斤重,非常可惜。
总得想个法子才好。陈老师和我商量着要釆取一些行动。否则,这样下去的话,孩子们几乎唯一的肉类食物就成了画饼了。
地质队的地理位置,处于广东与江西交界的南岭山脉南麓, 正北面是帽子峰森林,东北面是梅岭。这里的原始深山野林,还没遭到人类的开发,野生动植物资源非常丰富。甚至这里是华南虎出没的地带。当时,狐狸、野猪、豹猫、穿山甲等野生动物,不时出现在镇上的墟市。显然,当时还没有严格限制野生动物的狩猎和买卖行为。
一个清晨,天还未大亮,东方霞光隐约可见,月亮挂在清冷的天空。
陈老师和我,带上小白和大黄,往北面山森出发了。小白是陈老师家刚养不久的一条小母柴犬,大黄是地质队养的柴犬与德国黑背杂交的大公狗。我还带上了一支猎枪。
我们断定附近有狐狸窝和黄鼠狼窝。我们沿着狐狸、黄鼠狼逃跑的轨迹走着。清晨的野外,还有一丝丝寒气。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白雾。走了一段路以后,已经到了北面的山脚。小白和大黄突然警觉起来,它们的鼻翼吸动,嗅着气味,仿佛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原来地上有一滩类似狗粪的排泄物。这可能是狐狸的粪便,也有可能是其他犬科野生动物的粪便。这说明附近有这种动物出没。
突然,小白尖声吠叫起来,只见它对面,一只有点像狐狸,但体型比狐狸肥大的动物正与之对峙着。“田螺狗!”陈老师叫了一声。田螺狗学名叫做貉,外形有点像狐狸,但体态比狐狸肥胖,行动较为笨拙。田螺狗见小白个子小,露出雪白的牙齿低声唪叫。大黄听到动静马上跑过来,一声不响往田螺狗上一扑,一口就咬住了它的脖子,使劲甩着,小白在一旁叫着助威,时而扑上去咬上一口。田螺狗刚刚从冬眠状态出来,并不敏捷,不是大黄的对手。折腾了20多分钟,田螺狗被凶猛的大黄咬得鲜血直涌。为了不让大黄把田螺狗咬得太多伤口,以毁坏身上的皮毛。我果断地喝住了大黄,并朝田螺狗脖子射击两枪,结束了它的挣扎。
这一次出动,我们轻易就得到了不小的收获。小白、大黄也已经精疲力尽,伸出舌头直喘气。我们提了田螺狗,鸣金收兵。
又过了一周,我们再次出动。这一次,我们走得更远,进入了北面的山林里。我们发现了狐狸的踪迹。可惜它跑得太快,两条狗奋力追赶,但还是未能够赶上它。小白和老黄追得直喘气。很明显,要抓住狐狸,是一件难度比较大的事情。
后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动物的窝穴,因为旁边有许多黄色的毛,周围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我们判断是黄鼠狼的窝。但没有发现黄鼠狼。我们把窝给捣毁了,放了一串鞭炮,留下火药的气味,以此警告黄鼠狼。
说也奇怪,经过这几次的行动,陈老师家的鸡再没发生过被狐狸和黄鼠狼偷袭的事情。也许,它们得到了警告,不敢再来了,也许,它们去祸害村子里的鸡了。
然而,另一种动物却盯上了陈老师家的鸡。这种动物是蛇。
开春三四月份,春风送暖,正是蛇出洞的季节。经过冬眠,蛇要出来找吃的。我们在野外作业时,走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草丛中经常会有悉悉唆唆的声音,就是因为蛇被路人惊动逃跑。如果蛇认为人威胁到了它的生命,它还会攻击人类。
关于蛇这种爬行动物,山间的故事传闻很多。
说是曾经有一农民,在山田割稻时,被一藏在水稻里的簸箕甲咬到大拇指。簸箕甲学名银环蛇,黑底蛇身有一圈圈白环,毒性极大。被咬的伤口很深,周围迅速变紫变肿。农民深知簸箕甲的厉害,被这种蛇咬后,不作任何处理的话,蛇毒通过血液传送到心脏,一小时内会呼吸麻痹而死亡。情急之下,他果断用稻杆把大拇指根部一扎,用锋利的镰刀把大拇指一削,就像削甘蔗一般……最终,农民少了一根大拇指,但拣回了一条命。
有一种蛇叫“七姊妹”,如果被你打死了一条,剩下的六条会一起出现在你家门口或你经常出现的地方,据说是帮它们死去的姊妹报仇。
有一种雄性的蛇,专门追赶路过的年轻女性........
这些传闻我听许多当地人讲过,第一件是真有其事,我还见到过那个没了大拇指的农民。另外两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但足于让我毛骨悚然。而我,终于也亲自经历了一次与毒蛇的交锋。
春天里,师母刚孵出的一窝小鸡十二只,被母鸡带出院子外觅食时,鲜嫩的小绒毛鸡成了蛇的美食。有时候听到母鸡叫时,出来一看,只看到一条蛇尾巴没入草丛中。小绒毛鸡一天一只地消失,显然是同一条蛇所为。当第五只小绒毛鸡被一条饭铲头咬在嘴里往肚里吞的时候,被大黄发现了。大黄只是对着眼镜蛇发狂地吠,吠叫声中充满了恐惧。饭铲头也就眼镜蛇,它高高抬起三角形扁头,对着大黄发出“丝丝”两声,吓退了大黄,又迅速咬起刚才放下的那只可怜的小绒毛鸡。这一次,大黄完全没有了上次咬田螺狗的那种无畏的精神,也许它本能地判断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动物。
我、陈老师、容叔听到声音出来看到这情形,操起旁边的扁担,木棍,围堵并狠劲地敲打这蛇,贪吃的蛇仍然死死咬住小鸡,不愿松口。容叔用木棍对着蛇的七寸使劲一击,打得蛇动弹不了,小黄鸡仍在嘴里。这贪吃的蛇,死到临头还不愿意放弃口中的美食。
经验不足的我,一手抓起眼镜蛇的头,另一只手抓起一块石头要把毒蛇的牙敲掉,以免待会㓥蛇时不小心碰到牙齿,牙齿上还残留着蛇毒液。不想,我自己的手却被蛇牙划了一道痕。
伤口只是浅浅的一道痕,只渗出一点血。但我脑子掠过了那个农民的没有大拇指的手,冷汗不觉渗出。后背湿了一片。
容叔马上对我的伤口做应急处理:他用一根绳子扎住我的食指根部,使劲帮我把伤口周围的血挤出,再用凉开水帮我洗净伤口,然后说了句“忍一忍痛”。遂点着一根火柴对着我的伤口烤,疼得我哇哇直叫。又吩咐陈老师与镇卫生院联系好,到地质队取两辆单车,两人急忙把我送到镇上打了一支蛇毒清针。
打完针赶回地质队,听师母说,我们走后,那条原被我们吊在树技上的饭铲头,实然苏醒过来,并开始扭曲着身子。眼看着近两米长的肥壮的毒蛇就要挣脱麻绳掉下来,在旁边的三个孩子吓得大叫起来。情急之下,师母轮起扁担,照着蛇的七寸部位猛打,止到把蛇打得不动为止。实际上,蛇己被打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处里这条足有十斤重的饭铲头。陈老师把蛇头砍掉,剥了蛇皮,把蛇肉砍成一段段,用一只大沙锅,放入水,再放了些黄豆、姜片、红枣,把蛇肉放入沙锅里熬。简单的烹制方法却熬得肉香满屋。看着大家喝着美味的蛇汤,吃着肥厚的蛇肉。我觉的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争夺我们的口中食的毒蛇,现在却我们的盘中餐。
看到这里,请读者不要用当今的眼光去遣责当年我们不爱护野生动物。在那个物质异常匮乏的年代,不与天斗与地斗,人就难以生存下去。
后来,还发生了更加严重的一个事件。一个傍晚,我到陈老师家借书,听陈老师说起一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山下村里的刘老头,前天上山砍柴,为了砍到粗壮的木柴,可以烧碳,他朝山林越走越深。砍够了柴,他把长长的柴木捆成两大捆,用扁担往两边一插,挑起柴就下山了。
走到一转弯处,峰回路转,一阵山风吹过,只见一只老虎出现在前方十米处。纯属偶遇,双方都没有防备,人与兽均被吓了一跳!刘老头听过无数次关于山上有老虎的传闻,不想这一次真的遇上了,而且是狭路相逢。吓得刘老头双腿直发抖,肩上的柴伙几乎担不稳。他想扔掉柴担拔腿就跑,但一想,这样反而老虎有机可趁,人是绝对跑不过老虎的。这样一想,他扶稳了柴担,索站在原地,面对老虎,不动声色。老虎“楞”了几秒钟,见对面这一位似不怕它,不安地低吼几声,显然也在掂量着前方这个庞然大物。双方就这样博弈着。经过近十分钟的对峙,老虎最终悄然离去。
此时,刘老头全身己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那是他的冷汗!随后,他挑紧柴担,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了山下村里的家中。老婆见他脸色苍白,如大病初愈。追问之下,他才把在深山路遇老虎之事讲了出来。
“那个山里是去不得了。”陈老师说。从此,我们不敢再往深山处去打猎。
农民遇到老虎的消息传到了镇上。镇里向县里汇报了这件事。县革委会决定为民除害,成立一支“打虎队”,由县公安局几名公安民警与民兵组成。定期到北山森林,也就是刘老头路遇老虎那一带展开围捕行动。
最初几次,没有发现老虎。
老虎不愧是老虎,当它出现在打虎队员们的视野范围时,已经把一名民兵叼在虎口。它从这名正匍伏在草丛里的民兵的后面来了一个突然袭击,让打虎队所有人猝不及防。
打虎队队长立即鸣抢,但老虎叼住民兵,不肯放弃到口的猎物。有时候狩猎者与猎物的角色并不是绝对的,随时都可能角色互换啊。
因为老虎叼着人走,大家都不敢对着老虎射击,怕误伤自己的队友。只能鸣枪,希望枪声能吓住老虎,放下口中的民兵而逃走。老虎叼着民兵一直走到一条河的前面,才停下来,它发现对面有一条河,而身后又有一群人追赶,才不得不放弃口中的民兵,涉水逃到河那一边去了。
可怜这名民兵的脖子被虎牙咬了几个洞,鲜血直流,命悬一线。如不及时救治,生命垂危。
人命关天,县公安局立即向省公安厅打电话求助。省公安厅派出直升机飞到此地。当晚,伤员被抬到附近一处平地,这块平地还是当年国民党时期建的停机坪,停机坪早己是废弃,无任何飞行指示标志。因此,他们在己经成为草坪的停机坪上燃起三堆篝火,以作为直升飞机降落地点的信号标志。
当天伤员被送到省城大医院,幸虎牙未伤及脖子上的大动脉,加之救治及时,这名民兵幸免一死。
当年,这是一件轰动一时的事件。但对于公众,自然是封锁消息。只要是曾经在那个地区生活过的,到了一定年纪的人,应该对这件事情会有印象。
夏天来了,山区迎来了雨季。
雨季是山区最危险的季节。山坡下的那条小河水位长涨。直接受害的就是河对面村子里的孩子们,他们过来河这边的上学,必须要跨过这条小河。小河两边,原本己经修了一条河坝,路人只需跨过一个小缺口,便可以过到河的这一边。但是遇上暴雨,河水会淹没了小河坝,这样就要趟水过来了。
我到地质队的前几年,这里水利设施基本为零。每年都会山洪暴发,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洪水猛于虎”,这话一点也不夸张。洪水夹杂着泥石从上游冲刷下来,所到之处,摧毁农田、房屋。卷走家禽,人的生命也受到严重危协。本来是浅浅的河滩,瞬间变成汪泽。
曾经有一个农民在河边放鸭子。突然山洪暴发,大量洪水把在滩途上的农民困住,幸亏他有经验,果断跳入水中,奋力往岸上游。如果他稍有犹豫,洪水越来越猛,错过了上岸机会,将会被洪水冲走。农民的一大群鸭子,则随波逐流,不知去向。过后农民为他失去的鸭子放声大哭。如果没有发生这场灾难,这群鸭子养到冬天,会被制成美味的板腊鸭,拿到镇上买个好价钱。这是农民一年到头的唯一收入。全家备制新棉袄过冬、孩子们读书买文具、过新年釆购副食品,全指望这一群鸭子。
还有一年夏天,前期连续下了几天大雨,过后的一周又酷暑难耐,树上知了咶噪不己。下午,村里放牛的三个孩子到河里游泳。山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三个孩子被水冲走。只留下三头牛在岸边吃草。几天后,人们在十几里外的河岸分散几处发现了三个孩子的尸体,肚子全是胀鼓鼓的水。失魂落魄的父母跪在岸边,呼天抢地,异常悲惨。
这些事,都是从师母口中听到的。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师母严厉禁止三个孩子下河游泳。她吓唬孩子们,说河里有水鬼,专门抓小孩子。这一说法非常奏效,因为惧怕水鬼,再热的天气,小辉、燕子、毛毛也从来都没有到河里游过泳。
由于一二年级的学生都是些七、八岁时孩子。每年夏季雨天,陈老师都必须一早到达河边,一个一个把村里来上学的孩子们抱过河这一边。下午放学后,再把孩子们逐个抱回小河的另一边。直到雨季结束。遇到大爆雨,村子的那十几个孩子,只能停课,陈老师会找时间给他们把落下的功课补回去。
一天夜里,刚刚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我正准备上床睡觉,却听到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声音的方向来自山坡下小河边。女人好像在朝对面村里喊着什么。
容叔过来拍我的门,还有陈老师也起来了,他们手里拿着手电筒,让我一起下去看看。
我们三个走下去一看,小河的水己经涨到山坡脚下的水井边上。经过一个白天不停的下雨,山塘水涌出,冲击到下游,河两岸淹了一大片。人根本不可能过到河对面了。
这个女人是对面村里的人,昨天一早从这里回娘家,不想今天晚上回到这里才发现河水涨了那么多。她又怕又急,朝村子里喊丈夫的名字,显然,对面村子听不到她的声音。喊了好长时间没有人应。娘家在河这一头还要翻过一座山的那一边,因而也不可能掉转头回娘家。她急得大哭起来。
我们让这名村妇先到地质队,换上干的衣服,又腾出我的房间给她住。我则到别的宿舍挤一挤。就这样,到了第二天,等河水退却了,才把村妇送过河。
过了几天。这名村妇带着自己的男人、两个孩子,拿着一大竹篮自家包的粽子 、糍粑来到地质队,对我们千恩万谢。
农民的感情都是很朴实的。
粤北山区,山多林密,所幸土地资源还算肥沃,水稻、大豆、花生等,是当地农民赖以生存的粮食作物。
经济作物黄烟,银杏,种植历史悠久。当年自然是以公社名义进行统购统销,只有很小一部分农民自留地的产品流入集市买卖。
黄烟长在地里,起初是绿色的,长到一定时期,烟叶变得厚实,颜色开始泛黄,就可以釆摘下来,放入烤烟坊进行烘烤。当地每个公社都建有烤烟坊,毎到烟叶收釆、烘烟的季节,到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草味。所以,如果要抽烟,到墟上买几斤黄烟叶,把烟卷实,用专门切烟刀把烟叶切成细细烟丝,用纸包好。要抽时,用专门的卷烟纸,把烟丝卷成一个小长圆堆体状的烟仔,点燃,就可以抽了。
银杏是一种古老的植物。银杏全身是宝:敲开白色的果壳,里面一层褐色的薄衣包着雪白的果肉,也称作白果。是一种配菜、汤料佳品;秋天,银杏叶变成金黄色,山村道上变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非常壮观。银杏叶能够提练银杏油,有药用价值。
此地山多,长有许多毛竹,毛竹在入冬和春天发芽。春笋是严禁挖采的;冬笋可挖取出来,鲜笋炒肉,或制成笋干,笋干炒肥猪肉,再加一把红辣椒焖煮,在当时来说,是上等的美味佳肴。我至今都非常怀念辣椒笋干焖五花肉的滋味。
有一次,十岁的小辉,跟村里的人一起去挖冬笋,毕竟年纪太小,跟不上大人的速度,只能挖别人看不上的小冬笋。冬笋没挖到几个,弄得满身的泥巴。回到家,从大大的蛇皮袋只倒出两、三个小小的冬笋。让师母哭笑不得。即便是这样,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帮补家庭。想想现在城里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向父母撒娇、伸手要钱买好吃的好玩的年龄。
山里人靠山吃山。主要靠土地、山区这种自然资源养活自己。经济虽不发达,但民风淳朴。
陈老师家有一台老旧的祖传缝纫机,闲时,师母就帮村里的农民补补衣服,裁制衣裳,换取一些粮食等农作物。久而久之,与周围村子里的人相处也融洽起来。村里的人逢年过节都有做糍粑、炸辣面的习俗。他们不时会让上学的孩子们带些到小学和地质队给我们品尝。
秋天到了,山区进入了收获的季节。金黄色的稻田迎来了收割的农忙时期。
山上的各种野果子成熟了。这是我们地质队员最喜欢的季节。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我们到野外勘测途中,随处可采摘到各种野果。紫色的山稔、野生蓝莓,鲜红欲滴的覆盆子,以及略带酸涩的野山梨,都是我们的工作小食。
地质队厨房门口的那棵葡萄藤架,垂挂着的一串串葡萄已由绿变红、变紫。不时引来鸟儿啄食鲜甜的果肉。小辉、燕子、毛毛也经常在葡萄架下仰起小脸,叽叽喳喳地讨论哪一串葡萄更红更甜。于是,容叔拿了木梯子,小心把葡萄釆摘下来,给大家品尝。吃不完的葡萄,放入大瓦缸里发酵,一个月后,就酿制成了芳香醇厚的葡萄酒。
陈师母去年秋天养了一头猪,经过她的精心饲养,也到了出栏的时候了。毎次经过猪圈看到这头白花花的大肥猪,我眼前都会出现一大盘香喷喷的红烧五花肉。垂涎欲滴啊!那时候,一年都没几次肉吃。
终于等到宰猪的那一天。
天还未亮,我们走进猪圈,猪嚎叫起来,仿佛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我们把猪抬起放在长木凳上,然后由陈老师主刀,四个地质队员抓猪脚。容叔端了一个木盆,木盆里调了小半盆盐水,放在木凳下,以便猪血流入盆中,与盐水混合形成鲜嫩的猪红。
猪没命地嚎叫,陈老师用长布条把猪嘴巴一扎,嚎叫变成了“呜呜”的声音,听着就没那么刺耳。孩子们还在熟睡呢。
“准备好了没有?”陈老师撸起袖子,露出了白净的手臂和修长的手掌。这原本执教鞭和握笔的手,现在,握住了早己磨得铮亮的杀猪刀。
“可以了!”我们几个抓稳了猪腣子。
“一、二、三!”
随着“三”字一出口,陈老师把长长的杀猪刀直捅入猪的喉部,猪血像拧开水龙头的自来水,哗啦啦流到木盆中,血水溅了一地。
陈老师鼻梁上的视近眼镜,因这一发力,跌到了鼻尖上。但此刻他的左抓着猪耳朵,右手紧握着刀柄,杀猪刀己没入猪脖子里。他不敢松手,生怕一松手,猪来个垂死反抗。跳将起来,不好收拾。
猪的叫声从大到小到嗄然而止,四肢再无力蹬踢。
“放下来!”陈老师把刀子一抽,扔到地上,此时才有空一扶眼镜,拍了一下双手。
我们几个把猪抬到地板一放。接下来的事就是烫猪皮、拔猪毛。这就是陈师母和容姨的工作了。容叔则早己在火房生火架锅。
我们几个汉子洗洗手,“大前门”卷烟一抽,想象着一会儿就可以喝上一完热辣辣的韭菜胡椒猪红汤。心里那股爽劲!
这头猪给我们地质队带来一顿丰盛的大餐。我从此再未尝过那么香的猪肉。
不久,陈老师因私贩猪肉被镇上的某干部揭发,镇上结合他以前不愿参与破四旧砸庙行为,一起算总账,给他扣上了“具有资本主义倾向的臭老九”的帽子。陈老师受到镇批判大会的严肃批判,并停职检查,但因一时还找不到别的老师来顶替,陈老师还必须教完那个学期的课程。家中剩余的腌猪肉、腊肉也被没收一空。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才是最残酷的。这件事,给全家都蒙上一层阴影。
三个孩子渐渐长大。有一天,我发现六岁的毛毛拿着卷烟用的小白纸片,坐在门槛上,对着门前那棵老松树在画啊画,连树杆上的断丫也一笔一笔画得很仔细。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陈老师,说毛毛有绘画天赋呢。陈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开始考虑离开此地,为了让孩子们受到更好的教育,他决定另谋发展。恰逢他的远房亲戚在离省城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农场任职。那边正缺教师。这样,很快就联系好了工作调动事宜。
离开前,陈老师把一些带不走的家俱分送给村里经常来往的人。把一个小书架和一些书送给了我,并鼓励我:“你还年轻,多看点书,学多点知识总是有用的。”
他还把小白送给对面村里的刘叔。他带着小白过去刘叔家,把小白留下来,就从村里回去了。回到家,却发现小白早己经跑回家门口等待着他。养熟了的狗,通常只认定一家主人的,是送不走的。
到陈老师一家离开的那一天,我和几个地质队的、村里几个人,其中老刘牵着小白,和陈老师一家握手话别。看他们上了一辆搬家的大货车,车开始缓缓开动。我们挥手告别,小白从不安地呜呜叫变成㕵㕵㕵大叫,企图挣脱绳子追赶大货车......
后记
随后的两年,整个中国发生了几件震撼全国、甚至影响全世界的事情。
1977年秋,国家恢复高考。我参加了文革结束后的第一届高考,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离开了地质队。
记得《大地恩情》里有一句歌词:“人于天地中,似蝼蚁千万”。小人物的命运,就如蝼蚁一般劳录奔波、四处觅食,挣扎生存。但也正是这种苦难,造就顽强艰忍的品性。
蝼蚁也好,小人物也好,生活在延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