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证明我的、也是我团队的治疗方案是成功的,你应该是恢复到了完全与正常人无异的状态。作为你的主治医师,这是我的荣幸,也非常感谢你能参与进这一临床实验中来,不单是我的病人又能重获新生,同时这也预示着一项新的技术在临床的方向是越走越远。我想我还必须跟你说一些别的事情,如果没有错的话,房间里应该有个长椅,对面的吧台有饮料机,里面应有尽有,因为术后需要长足时间的休息,请到长椅上来吧。
(她撩了下头发,撂下手中的信,抬头看,房间四壁上有两扇大大的玻璃窗,但并没有什么光线照进来,能看到信件上的小字全是靠头顶稀薄的日光灯光。左手边不远确实有片休息区,长椅,绿植,无人吧台,自动饮料贩卖机,摆满各式酒的酒柜。与她现在站着的这片阴凉的区域不同,整片休息区沉浸在温暖干净的阳光中,从方向上看是从面对着自己的墙壁里射进来的,确实是从墙壁里,自己没有看错。墙壁上像长满金色的霉菌,泛着发光的毛边。
右手边是自己躺了不知多久的床,周围是各式医疗器材,除此之外便空荡荡的如废旧的工厂般毫无生气,角落里扔着几根角铁和废注射器,以及看似老鼠尸体的东西。
夏季病号服的连衣裙并不能抵挡空穴来风的阴冷,既然信件上也如此说了,她便也毫不犹豫的朝休息区走去,盯着琳琅满目的酒柜——呀,太久没喝酒了啊。
嗯,可是,刚手术完不能喝酒的吧?她看了眼手里的酒瓶,又把信翻过来来回瞅,嗯,并没有注意事项或是特别提示之类的嘛。)
就像在术前说的那样,虽然手术成功率并不能说有很高,风险也是不可估量的大,但退行性神经综合征的保守治疗的结果,最就是能多活几年。特别是近些年,发病率越来越高,即使我们已几乎攻破了癌症,但人类对自身生命及自然的探索仍是没有止境的,但我相信若我们真的真正揭开了这所有的谜底,那必将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突破。虽然科技与城市的发展愈来愈快,但都没法解决高发病率死亡率、低出生率的问题,无法治愈的疾病,自身免疫的崩溃,及其他生物强势迅速的进化。当科学无法拯救人类时,很多人开始相信上帝,失望开始使我们变得迷茫。
(她的记忆并不是完整连贯的,可能跟太久躺在病床上有关,虽然病床上有住院日期,可如今是何年何月呢,信件落款倒是写着2429年,简单加减法,算下来,自己住院起码有30年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没有皱纹,对着玻璃看自己,跟20岁住院时的自己没的区别,还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暗自感叹主治医生医术高明的同时,突然的开心起来,但一想到已经30年了,又有点小惊叹。
窗玻璃黑洞洞的,但能感到有极其微弱的、达到肉眼极限的光线透过来。她有些好奇,把耳朵贴在玻璃上,有类似听海螺的声音,又像趴在铁轨上听火车的声音,像火车驶入隧道的呼呼呼呼。
在她17岁得病时,因地表气候环境的巨变,大多数人类都已经移居到地下城。地下气候可控而稳定,少有因变异和加速进化产生的恐怖生物,也可以隔离地表致命的病毒细菌,那时人类已在地下生活了半个世纪,地表现如何早不得而知,而历史只得从文字图片视频影像资料中得知。听说政府仍不断派人去地表勘察,但都没什么进展,甚至有科学家莎莎维奇在勘察中失踪,即使有人自述曾遭到来自地表文明生物的绑架,但这仍只被当做民间传说,在茶余饭后的调侃。)
我们是不是就会这样灭亡呢,与曾统治地球数千万年的霸主恐龙般,是我们必将迎来的结局呢。也许总会有新生事物来替代我们,从哲学上来讲,这些说得通,可一旦发生在自身,接受便是件很难的事情。我曾看不到那希望、那光,试验的无数次失败、我受够了;病人一个个被死神带走、我受够了。他们祈求我,那眼光是那么的热烈,那曾经本该是追逐生命之火的烈焰,如今撕扯着我,大夫大夫,求你了,我不治了,让我安乐死吧!我不想活了!!
对一个从医者而言,我再也没法确定,医院,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我,是天使还是魔鬼。
那时候我遇见了你,你说你不想死。
2400年7月2日,你陷入了重度昏迷,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同日人类拯救计划——欧米伽计划宣布失败,欧米伽计划——通过意识转移,将人脑意识转移到计算机的网络中,从而实现意志不灭的计划,大部分实验者在网络空间中精神失常,神秘的X病毒在网络空间爆发,不到6个小时,欧米伽计划搭建的整个网络空间瘫痪。在之后的12个小时,X病毒甚至在越出网络空间在现实空间实体化,大量被感染者出现。
半年内人口骤减,在欧米伽计划下,我的实验仍加班加点马不停蹄的进行着。尽管我所在的医院早已关门,病人也都或者转院或是离开了人世,但你,竟然奇迹般的没有放弃。即使昏迷着,可你的生命,你的心脏仍在搏动,你的脑电波像那美妙的音律乐谱,这是多么美妙的生命啊!
(眼泪哒哒的滴在信纸上,真是辛苦你了,叶医生!真想现在就去感谢你,可你现在在哪儿呢?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甚至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晒在背上温热的阳光,是她之前从感受过的,地下城的人造阳光是寡淡寡淡的,现在的则像是浓浓的热汤。窗外也响起煮汤般微弱的呼呼声。)
在试错了多种载体、用了多种连接方式、基因拼接技术后,我终于找到了最最适合的受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就是七鳃鳗。虽然在脊椎动物中是很原始的种类,但其食性可以提供足够的营养支持复杂的神经活动,像庞大的计算集群需要很多电量,作为电池,它的习性和身体结构完全可以胜任。同时,它特殊的免疫系统可使它不易患病,与各种药物的吻合性好,完全适合将人类的意识移植进到经过基因改造的七鳃鳗中去。
也就是说,如果你现在正在阅读这封信,那就表示,你现在就在一条七鳃鳗的体内。
(她看着窗外,那暗淡的青光想必就是幽深水底的光景。闭眼静听,如行船的水流声打耳边流过。真的吗,在一条鱼的体内?
她回头看身后发光的墙壁,毛茸茸的金光海葵般摆动着触手。是喝多了吗?她后悔自己喝了酒。)
在我的有生之年,我终归是用自己最大的力量,让你继续活着。虽说没了肉体,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我也必然要生老病死,我想可能人类也就快走向灭亡了吧。你,就是那最后的星星之火,虽然直接把意识移植进鱼的身体未经你的同意,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草率,原谅我吧。答应我,活下去。
(人类......灭亡了吗?她呷了口酒,可没有肉体我又能做什么呢?
在这精神世界里一醉方休吗?)
快杰克!警卫就快闯进来了!全副武装的桑迪吵着,和她一同端着枪对着门口的还有几个雇佣兵。
哇,杰克,这有个女人在喝酒,喂!太过分了!竟然是茅茅台!抱着屏幕看的黑人是洛克,他叼着烟,瞄了眼不远的泡在蓝色传导液中的一条七鳃鳗,以及躺在台子上的克隆人:实验体二号。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先把鱼的意识切断,再把实验体二号的意识清空,才能导进去。杰克飞速敲击着键盘,按着各种颜色的按钮。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桑迪吼着。
你知道莎莎维奇那个疯子把X病毒扔到整个地下城做生化实验。这些东西放在这么保密的地方,这个实验体肯定不同寻常。甚至我们可以用来要挟他,做一笔交易。
(咚咚咚~
有人敲着空荡荡的大门。她提着酒瓶晃过去,把信塞到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