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 we play a love 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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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酱酱见过那个男人无数次。
起初,是在一个灰蒙蒙的雨天。
她忘记带伞了,只好站在教学楼门等待雨停。此时,一个撑着红伞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以尖细的声音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她一愣,但雨势已经小了,她便摇摇头,谢过那人。谁知,男人伸手掐住她的下颚,重复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此时,酱酱才看见,这个男人,只有一只血红的眼睛。他是妖!她倒吸一口凉气,甩开他的手,拼命向前跑去。
偶然间,她回头,那个撑伞的男人,只是朝着她的方向,静静伫立着。
第二次,是将近放学之时。
酱酱正与藤原顺有声有笑地吐槽着科任老师时,那个男人又立在她面前,执着地问要跟他走吗。这次有同伴在身旁,她壮着胆子喊了一句“不跟!”就拉着藤原急跑起来。
“你……哈,你、你跑什么呀……”拐过几个街口,藤原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眼镜歪了一边。
“你没发觉刚刚跟我们说话的人很奇怪吗?”
“人、人?”藤原扶正眼镜,纳闷道:“似乎有这样的人,似乎又没有……”
酱酱讶异睁大眼,藤原明明看见了,却仿佛选择性地忘掉了那个男人。
第三次,是专业课结束之际。
酱酱迈出教室门的瞬间,对面便是那个撑伞的男人,机械地说着相同的话。她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二话不说便是逃。逃跑之余,她特地去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前一秒还在吐槽为什么这个男人在室内撑伞,下一秒便像是把他忘得干净,各干各的。而那妖,站在原地,血红的单眼一直盯着她。
——这妖怪怎么回事啊?可以被人们看见,但很快被熟视无睹?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报警不管用,念经不管用,沟通也行不通。真教人头大!
他总是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撑着鲜艳的红伞,问着同样的话,然后眼睁睁地看她逃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缠上了,即使她鼓着勇气,隔得远远地问他,他依然以尖细的声音重复道:“你要跟我走吗?”
这场毫无意义的纠缠要到怎样才能结束?
疾跑过后的酱酱靠着墙,不知应不应该感谢这妖,让她的长跑成绩上了一个档次。她环视周围,这里她不熟,但距离她的小公寓似乎不远。这时,她远远地看到了一家茶馆,上头悬挂的风铃似乎有点眼熟。
——难道是之前藤原说过的预言百发百中的占卜茶室?那个占卜师……哦不,藤原尊称他为阴阳师大人,托藤原送了我一个玉佩,说是可以帮我避开猩红之祸……
她把书包翻了个遍才找到那枚挂了流苏的玉佩。青玉温润,一看就是上等品。能把如此贵重的东西轻易送于他人,那个自称阴阳师的家伙也够奇怪的。酱酱不相信这个时代还有阴阳师,自从她平安回到了现代,一切魍魉魑魅恍如梦境。
可是现在,她遇到了不应该存在的妖,还被缠上了。这说明,阴阳师也会是存在的吧?
——死马当活马医好了!
她紧握不算充实的钱包,毅然推开了茶馆的门。
“欢迎光临……嗯?您找若松大人,抱歉,主人出差了。他今晚便会回来,您要先预约吗?”
年纪与她相仿的短发姑娘为难地回应她。酱酱无奈,只好先在预约名单上把名字和请求内容签上了。她一转头,又见到了那个男人。这次却古怪,他离她极远。若不是眯眼看那标志的红伞,她还真没发觉他就在附近。
——怪了,他怎么会在同一天出现在两个不同的位置?
酱酱放学的时候见到他在实验室门口堵着她,害得她翻窗而逃。而经过这么多次观察,她知道,一天内他只会站在一个地方。该不会是进化了吧?她的危险警钟长鸣,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了再说。
不知何时,天空布满了乌云,大地陷入一种阴冷的昏暗。酱酱凭着模糊的方向感跑着,她越跑越觉得奇怪。周围车流稀少,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人,而每到一个十字路口,右边总会是人行绿灯……这一切很诡异,她不觉得这个地段会如此冷清,况且,她似乎是被引导跑向了某个特定的地方。
此时,一段铃声打破她的思考。酱酱暗暗骂道哪个杀千刀的家伙在这紧急情况敢给她打电话,她往后看,那个男人跟着自己,他在动,却走得很慢。酱酱喘了几口气,掏出手机——是松本打来的。她有些意外,她曾因为这事,打过一次电话给远在纽约的他,但他是第一次主动打给她。
——松本……啊!对了!可以用妖刀三日月!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茅塞顿开,那把降魔的妖刀在现代已然失去它的作用,被她放在书房当装饰品。此时此刻便是发挥它的时候啊!见那妖接近的速度愈来愈快,她也顾不上接松本的电话,再次奔跑起来。
——咦……是这边吗?不、是那边!啊!就是那个路牌!
跑过几个街口,酱酱惊喜地发现她的小公寓就在她的左侧方!她瞥了一眼,虽然人行灯是红的,但后面没有车,应该不要紧吧?她下定决心,朝那方向跑去。
那瞬间,她有种奇妙的失重感,仿佛是从一个次元穿越到了另一个次元。
她的视野出现大片霓虹,而正前方,明晃晃的车灯占满了她的视线。耳边隐约有刹车声和“危险”的大喊,周边的人群身影全似《呐喊》中般扭曲。那个男人立在她眼前,咯咯地笑着。他们的正上方是一枚硕大的红满月,琉璃红的光华似绵绵蛛丝,缠得她无法动弹。
“太好了,你要跟我走。”
他开心地说,冰冷的手抚过她的脖颈。下一瞬,他的影子猛地生出巨大的黑球,张开血红大口朝她冲去——
“啪。”青玉佩从书包掉出来,碎了。
2.
待出租停稳,松本急匆匆塞了一大笔钱,冲向了医院前台。
前些日子,他从电话得知,酱酱被一个撑红伞的独眼妖怪缠上了,虽然她语气欢快地说自己跑得极快,甩那妖十万八千里。但他知道,那丫头定是在逞强,不然怎么会打给他?于是在纽约工作的他不仅提前完成了拍摄要求,甚至婉拒了大前辈的饭局,只为了赶上飞往东京的早机。
可他还是迟了。
从他下机后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时,他心里就悬着一颗巨石。
他跟着护士来到酱酱的病房前,碰巧遇到了出门的医生。医生说酱酱没有被车撞到,只是晕过去了。可她瞳孔涣散、四肢疲软,倒像是陷入了植物人的状态。松本心里的石头顿时砸了下来,砸得他耳鸣了——她该不会被妖怪伤到了吧?
谢过医生和护士后,他急忙推开门,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轮廓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立在病床旁,手心拂过酱酱的额头,他紧皱着眉,看起来颇为担心。松本顿时心里五味杂陈,他真想一把打开那人的手,宣示自己的主权。可是,他只是握紧了拳。
“许久未见啊,少主。”阴阳师若松恭敬向他鞠躬,眼神似刀,“在下倒是没料到您会来。”
“那是我的台词。你为什么会在这?”
“在下只是来探望一位友人,值得少主这般动气吗?”
“她不认识你,你们也不再是朋友。”松本皱眉,“出去!”
“您的表情生动多了呀。”
若松饶有兴趣地盯了他一会,抚了抚额前的乱发,看来他也是刚到。松本两三步走上前,去摸酱酱的脸。他一碰到那份寒意,瞳孔顿时收缩了。他双手罩住她的脸,再三确认——冰冷得宛若死尸。
“不知少主有没有听过一种妖怪。它躲在城市的角落里,以吞噬人类的记忆为生。正常情况下,它只会吞掉那些无关要紧的琐碎记忆,对人类的影响微乎及微。可是,最近世事不太平……”
“它为什么会盯上酱酱?”松本不耐烦地打断他。
若松耸耸肩,“这在下便不得知了,其中缘由,怕是只有身处它腹中的她才知道。”
松本一愣,以咄咄逼人的眼神盯着若松。后者无畏地笑了笑,说:“想必您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那是被吞魂导致的后果。人类的灵魂储存着一生的记忆,若那妖想要完整的记忆,必会连同她的魂魄一齐吞掉。可这丫头倒也机灵,自行分散了自己的魂,逃了一部分。”
——当然,那可是酱酱!
他得意了不过一秒,又变回板着脸的模样。若松再次端详了他片刻,似乎有点感叹。他轻声说:“少主,您变了。”
“……你不用这么生硬地摆出侍奉我的态度。”松本厌恶皱眉,他问:“要怎样才能收集回她的魂魄?”
“您已经是凡身了,涉险之事交给在下便是。”
松本哑言,有些难以置信。他清楚若松有知天命的本事,那他肯定知道自己前世加害过他。他犹豫片刻,刚张口,若松便将食指放于唇上,摇摇头。阴阳师点着她的额头,闭眼沉思了片刻。
“嗯,大概有眉目了。那么,在下先行告退。”
“慢着!”松本下意识抓住若松的手臂,说:“你不恨我?”
“少主认为呢?”
“……我不知道。我已经不是他了。”
若松有些无奈,只好转身面对松本。他温和地说:“既然您也不是昔日的少主,那么便不会是在下的仇敌。人做事天在看,您前世做过的事该如何处置,并非由在下决定。就好比……在下的生父,杀母仇人,在下从未动他一根毫毛,他终是落得穷困潦倒、野尸横路的报应。因而,您也不必担心在下是来寻仇的。”
“况且,”他语锋一转,冷淡了不少,“在下从未说过,这是为了帮您。一切,只为了成全一位重要友人的心愿,一位……被少主亲手推下地狱的友人。”
视野忽然出现一瞬的眩晕,周围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膜,松本隐约能听见若松劝他先回去休息,可他无法回应。他脑海里闪过一个阴郁的片段——刺鼻的血腥味弥漫,整片天被瘴气染得昏暗,一个少年背对着他,手中握着澄亮的妖刀。腥风拂过,少年的身影随风而逝,徒留一颗枯萎的樱花树。
胸口突然闷疼起来,松本用力握紧床边的栏杆,深呼吸。每当他想到那个少年,他总是无法管理自己的情绪,任由痛苦的荆棘将他刺伤。半晌,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呻吟声。松本连忙去看,酱酱慢慢睁开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才把视线投向他。
她深情地望着他,张开口:“大胆刁民,还不下跪!”
3.
酱酱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空间里,准确来说,她是浮着的。她脚下堆积着许多镜子碎片,镜面不断地播放着短暂的记忆片段。每个片段的时间、场景、人物都不尽相同。酱酱想,这妖怪是吞了多少人的记忆才收集到像小山一样高的碎片。
眼前,还是那个撑着红伞的男人。这次,他盘着腿,眨着单眼,似乎很开心。酱酱头皮发麻,她现在无处可躲,周围又没有像她一样的灵体。她只好跟那妖说话:“你为什么要吃掉我?”
“想变成人类。人类需要身体。人类需要记忆。代替你,成为人类。”那妖断断续续地吐字,“完全吃掉你的记忆,成为人类。”
——他想代替我在人间的存在,成为人类?那我会变成什么?
酱酱打了个寒战,但她转念一想,这妖怪似乎没有完全吞噬掉她的魂魄,只要那些魂魄不被他找到,她就有机会活下去吧?不!她肯定会活下去。在过去,她见过无数个比自己强太多的妖怪,她都好运地躲过了,这次也会这样的!
她可是握有主角光环的人!
她的底气瞬间上来了。酱酱霸气叉着腰,振振有词地说:“那你真倒霉!你要是变成了我,早上挤地铁就会变成肉饼;上课瞌睡,下课玩命补作业;为了交房租,还要去便利店打工,听那婆娘对你指手画脚。最最最惨的是——你累得半死回到家,还得看一个臭男人的脸色。那可不是一般的臭男人,他又挑剔又洁癖,还嫌弃你蠢你笨……啧啧,你眼光这么差,我都要同情你了。”
那妖微微怔神了,他垂下头,一副委屈的模样苦恼着。酱酱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想跟本酱斗歪理,你还差三百五十年的修为呢!
她更加得意地补充道:“退一万步来说,你就算完成了我所做的一切,你还是变不成我!因为你还缺了一样东西,那叫羁绊,是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依据。而这只有周围的人与你互动才行。”
“互动?一个人类不够?”那妖若有所思。
可她没能得意太久。一阵眩晕模糊她的视线。她抱着头,眼前不再是那妖的模样,而是出现了白天街道的景象。这片景色她很熟悉,是浅草的商业区。可是,那个男人是谁?她看见一个长得跟松本差不多的男人温柔地看向这边,他穿着暗色的男士和服,举起的手似是想摸自己的头。
——这不是过去的记忆,我也没见过这个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了,你的羁绊。抓过来,吃掉。成为人类。”
视野的景象渐渐淡去,于此同时,那妖以急促的尖细嗓音喊道。酱酱见那妖要离开,连忙叫住他:“你等会,那个人我不认识!你不能伤害无辜!”
那妖停了动作,他陪着酱酱想了一会。突然拍起手说:“你已经被代替了。吃掉。成为人类。”
这话炸得酱酱四肢像被电击了般。她记得自己被这妖吞噬的时候,眼前散开无数发光的羽毛。如果酱酱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她的魂魄。而现在,妖怪说她被代替了,也就是她的魂魄被塞进了另外的身躯,过起了人类的生活?这怎么可能?破碎的魂魄会有独立的意识吗?
——除非是……三日月!
三日月于她,于松本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不清楚前世会不会影响今生,但这念头一旦提起,她便莫名不安起来。如果三日月代替她活下来,松本见到他的时候,还会需要酱酱吗?
——怕、怕什么!我带回来的是我的润之助,而不是松本润少主!
她想到回到家时,松本坐在她沙发上等她的场景,勇气顿时就倍增了。她无条件相信松本,相信他会选择自己。酱酱强行掩饰那点不安,瞪着那妖说:“那又怎样,有我男人!最终会是我活下去!”
“男人?也吃掉他,成为人类。”
酱酱的心咯噔一下。松本现在只是一个凡人,虽然他具备威慑妖怪的气魄,但不意味着他可以与妖怪势均力敌。她虚张声势地大喊:“你不许碰他!你敢对他下手,我就拿妖刀砍你!我的身体还可以活着,还可以动,你不要小瞧主角啊!”
那妖却是没有回应她,他痛苦地捂着手臂蜷缩着。而一朵影影绰绰的鬼火影代替了他的位置。酱酱听见有个空灵的男声带着笑说“说得好。务必坚定要活下去的信念……”。声音还没说完,那妖挥着红伞驱散了那鬼火。血红的独眼布满血丝,他咬牙切齿道:“有妨碍。清除掉。”
——有人会救她!
酱酱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她不再纠结于三日月的事,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指着那妖:“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要是敢动他,我、不,我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4.
松本无意识地玩弄着右手的银镯,心里总有口气堵着,让他烦躁不已。
酱酱苏醒的次日,松本去茶馆找若松,请他教自己杀妖除魔的阴阳法术。若松起先婉拒了很多次,但见松本一日比一日执着,他也没辙,只好给了松本一双可以看见妖魔的灵视眼和可以将愿力转化为灵力的银镯。
“你现在是凡身,不可随意使用灵力。在下只允许你用此防身。”
不知何时,若松不再对自己用敬语,这倒让松本惬意了不少。松本嘴里应着,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他不可能、也不甘心将夺回魂魄的事全然交给若松,这代表他要干等着,他怎么能憋得下这口气?
若松似瞧出他的小心思,只是轻叹,他劝道:“要是你把身体搞垮了,可是帮倒忙,希望你自重。”
“……我会注意的。”
现下,他坐在《交给岚吧》的录制现场,听着樱井与嘉宾有声有笑地交流着。AD举起白板,提醒他不要走神。松本轻微地叹气,只好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
他承认他很焦躁。自从他得到了力量,他理应可以去帮酱酱寻找魂魄才是。可是放眼望去,人群里挤满了无害的小妖怪。凭借这双眼,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京世界,但那罪魁祸首——吞噬记忆的妖怪却连影都没见着,让他失去了宣泄情绪的出口。
松本早就不想做什么少主,他更乐意活在当下。但现在,他恨不得成为前世的自己,把那妖揪出来痛揍一顿。他讨厌这种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的无力感。
他偶然瞥了大野一眼,顿时定住了。大野的影子不规则地颤动着,从中爬出了一团类似于史莱姆一样的黑色生物,它攀上大野的肩头,睁着血红的独眼看他。松本瞬间意识到了,那就是袭击酱酱的妖,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嗖地站起身,把在场所有人吓得愣在原地。
“大野智,你出来!”
松本向导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严肃地向大野招招手。后者一个激灵,不再是迷糊的模样,他有些犹疑,终是跟了上去。松本领他走到一处无人的走廊上,一转头,那妖竟伸出尖锐的爪子,堪堪要刺入他的眼睛。松本脸色一沉,却是笑了。
——好啊,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松本迅速避过那一爪,他双眸杀气毕现,伸出右手去抓大野的肩膀。银镯像是在呼应他,发出强烈的光,撕裂了那团生物。那只是转瞬间的事,大野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看着松本凶狠的表情,声音有点颤抖又有点委屈:“对不起啊润君,我以后再也不敢在节目里打瞌睡了……”
松本眨眨眼,假正经地回应道:“嗯,你以后注意就好。”
他刚迈出一步,身体便有些脱力。也许这就是若松说的后遗症吧。松本深呼吸几口气,搂过大野的肩膀回到了演播厅。
——那妖怪潜藏许久,却在此时现身,肯定有什么原因。我得去查查。
已是深夜,完成录制任务的松本拒绝了经纪人的接送。他漫步在被霓虹笼罩的东京街头,在百鬼夜行中寻找着那双标志的红色独眼。他转身的刹那,一个撑着红伞的男人立于他前方,他瞥了松本一眼,往右方飘去。
——敢挑衅我?好大的胆子。
松本敛了眼,疾步朝那个男人离去的方向赶。他们的追逐战持续了半小时,最终,松本跟着他来到了一条漆黑无比的巷口。光是站在那,他就开始冷汗直流、犯恶心。要是他迈进去了,后果可想而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幻想着圆形保护膜笼罩自己的场面,银镯发出淡淡的光,回应了他的要求。可他前脚刚动,就被人扯了回来。他回头,一个短发姑娘拉着他的手臂,坚定地摇摇头。松本一愣,他认得,这是他前世的侍女阿樱,她……似乎是喜欢过三日月的人。
“你……为什么要拦我。”他喉咙干涩,有点摸不准她平静的眼神是因为她原谅了他,还是她不记得了他。
“若松大人说,不能让重要的客人受伤。”
“唔,你记得我是谁吗?”
阿樱困惑歪头,想了很久,说:“你是ARASHI的松本润先生吧。”
——她不记得松本少主了。
松本莫名松了口气,心情却是低落。她不记得自己,不代表自己前世对她死亡的视若无睹可以一笔勾销。阿樱安静下来,只是抓着他的手臂,他也不好直接甩开她。一时间,他们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半晌,松本收回身上的防护膜。他说:“我只是想调查一下那妖怪的底细。”
“您要是在意,若松大人可以帮您调查。”
“……我不是废人。我要以自己的力量救我的女人,他凭什么拦着我?”松本刻意把“我的女人”四字咬得很重。他知道酱酱是三日月的转世,而若松对三日月是什么情愫,他无从而知。但若松抚上酱酱额头的场面就像鞋里进了小石子,磨得他极其不舒服。
阿樱有些迟疑,她轻轻拉着松本,示意他跟她走。
他们走的途中,各个巷口里滑出了许多道黑影。阿樱摘下她的陶制樱花发夹,施加法术将他们保护在防护膜内。松本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他看见所有人的影子都在颤抖、扭曲,它们互相交融,生出了硕大的黑色圆球。圆球挣扎了一会,从四面八方伸出手,从每个人脑后取走了什么。他眯眼,那似乎是一片闪闪发光的东西。
远处突然传来低沉的龙啸,一条笔墨勾画的龙急速奔来,在街道上空盘旋。巨大的龙眼怒视着圆球,仿佛要把它吞噬殆尽。瞬间,圆球沉入影子内,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松本赞叹地看着那条绕在高楼上的龙,突然有些羡慕。
——要是有这样的力量,我就可以亲手保护她……
“那便是它夺取人类记忆的方法。碎片即是人的魂魄,但缺失了极少量的魂魄也不要紧,人类是可以自愈的。”阿樱解释道,“它存在于东京每一个角落,需要特殊的条件才能一网打尽。若松大人这几日便是在观星象,寻找合适的时机。客人您放心,收集魂魄的事也在顺利进行。”
“是若松的式神吗?”他随口问了句。
“……是他的恋人吧?”
阿樱不确定地说,倒是勾起了松本的好奇心。他挑挑眉,那个万花丛中过的男人居然有恋人?他还放心让他的挚爱涉险?若松这个人真是怪得很。他听见周围似乎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大抵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吧。松本有点泄气,只好招停了一辆出租。
临走前,阿樱交给他一个没有口的小瓶子,让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她还带来了若松的传话,说那妖会去找他麻烦,而打败那些分身,必定可以得到魂魄,希望他以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搭把手。
“我知道了,谢谢你。”
出租穿过霓虹灯流,在一片灯光昏暗的住宅区停了。松本付好钱,往熟悉的小公寓走去。他特地检查了一下门锁,是锁着的。今日无月,屋内一片漆黑,松本闻到了果酱的味道。他暗道不好,连忙打开灯。
玄关至大堂的过道里,撒了一地番茄酱和草莓酱的组合体。他踮脚向前走,不出所料,沙发上有数十道刀痕,家里仅有的玻璃器具都碎了。这里几乎狼藉一片,唯有书房的门紧紧闭着,坚守着阵地。
“酱酱,你有受伤吗?”松本拿过扫帚和抹布,边收拾着碎片边问。他不知道她在哪,但他确信她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在悄悄看他。
自从酱酱醒来,她便像是换了个人,不,是换了好几个人。
她时而摆着古代君王的架子命令他,时而又似两三岁的孩童咿咿呀呀;她还会变成工作后的上班族,死气沉沉地叹息着,下一秒又似疯子般咯咯笑着。多数时,她狂暴得像头野兽,似乎在挣扎着,不把一切东西毁坏誓不罢休。事后,她又会茫然环顾四周,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像是在害怕惩罚。
酱酱不是变了,是迷失了。而他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我要上学。”
在松本打扫完毕,打算回去时,酱酱突然从卧室走出来,对他说话。她身形单薄脆弱,整个人宛如鬼魅,幽幽立着。松本微微瞪大眼,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以正常的口吻跟他说话。
“我要上学。我要活着。”她的语调平平的,没有任何情绪。松本很惊喜,她变得正常了吗?
即便如此,他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对她说:“你现在的状态不能上学。”
“我要上学!”她挥着拳,像耍赖的孩子般大喊大叫。
松本没辙,只好避开她的拳头,一把抱住了她。酱酱瞬间收敛了攻势,变回一头安静的小兽——这是他唯一知晓让她冷静下来的办法。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你身体不好,上学会晕倒的,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旁保护你。”
“这不正常。”她似乎哭了,“我见不到任何人,再这样下去我要死了。我要见人,我要过日常生活,我要上学……”
——为了她的安全,我把她关在公寓里是不对的吗?
松本听着她抽泣着,有点不知所措。他捧起她的脸,认真确认她是否处于混乱状态。可是酱酱只是在流泪,她抓住松本的衣角,哽咽道:“我要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心头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松本鼻子也酸了。他用力抱紧酱酱,说:“好,明天我送你上学。”
5.
次日,松本亲自驾车把酱酱拉到了大学门口。他原本打算目送她的背影便作罢,但酱酱走三步晃两步的状态着实让他担心。于是,他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一直护送她到了教室门口。拉开门的瞬间,吵闹的教室陷入一片短暂的安静。
“咦?你是……那个谁来着,很火的偶像。”坐在边上的藤原吃惊地看着他。
松本眯眼,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想了片刻,记起了作为润之助时,他见过这个小伙。好像是个三脚猫的阴阳师?但三脚猫总比普通人强,他能看到妖怪,那么当酱酱有危险的时候至少能护她片刻。
他自觉这主意保险,便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这随意的挥手却让藤原不由哆嗦了一下,松本挑眉,自己的气场有这么凶狠吗?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松本只觉好笑。他把藤原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酱酱要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拿她的手机打我电话。”
“嗯?你是她什么人?我在广告牌见过你,但你也长得很像我之前见过的人,叫什么,松本润……之助?”藤原好奇又小心地打量他。
“我是她男朋友,MJ。”
“MJ?有点耳熟……但是酱酱的通讯录M字头没有MJ啊。”藤原皱眉想了想,“你该不会是那个备注为‘洁癖处女座的臭男人’吧?”
——……这死丫头!等你恢复了有你好受的。
松本嘴角微微抽搐,咬后槽牙的声音清晰可见。他看见酱酱浑浊的眼闪了闪,冷笑。片刻,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冷冷地望向藤原,说:“你怎么知道她通讯录里都有谁?”
“啊?不,那个!你别别别别误会!”藤原抖得更厉害了,“之前她借我手机打游戏,我不小心划到了通话界面,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而已。我我我我们只是同一社团的朋、朋友。我向天发誓!说谎天打雷劈!”
“嗯哼。”
“真真真的,男朋友君……”藤原泪眼汪汪,“我保证帮你看好她,我拿命保证。”
“要是她伤到了,你应该知道有什么后果吧?”松本挑眉。
“我我我……我切腹谢罪!”
这小子傻呢,逗他玩还当真。松本抿住笑,也没再为难他。他简单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便离去。藤原傻傻地站在原地,抱紧自己。他有些怨念地望着酱酱,可他还没看到酱酱的反应时,便被里外三圈女生堵住问东问西,杂乱的声音吵得他大脑都要爆炸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是日本的国民偶像,松本润啊!
往后的日子,松本总是借出外景的机会到大学看她的情况。虽然藤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但并不代表酱酱一切都正常。他在教室外见过她突然倒在了课桌上,又突然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讲台;她去食堂打饭时,经常过了五分钟还不开口,导致她身后排着长长的队伍……
“那个,松本先生,你、你也不必隔三差五就来看她啊。”
“你误会了,我来试试你们大学的荞麦面。”
这天,他坐到了藤原与酱酱的饭桌前,随意地卷弄着荞麦面。藤原缩着点头,一幅吃了苍蝇但不能吭声的纠结表情,而酱酱虽然板着脸,愈发清明的眼却闪了闪。他仿佛读出酱酱是在骂他“你自己什么super star身份心里没点B数吗不要在全是普通人的大学晃来晃去啊”。
——看来她的魂魄似乎回归得顺利,可以通过眼睛表达情绪了。
他有点欣慰,倒是不介怀酱酱的“吐槽”,悠闲地吃起了面。周围充斥着兴奋的窃窃私语,还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
“小顺子,帮我挡挡,我有肖像隐私权。”松本看藤原紧张得很,使坏地提了句。
藤原顿时懵了,他根本挡不住那些狂热的迷妹,可他能怎么办?他帮忙,会受到迷妹的抗议,但他不帮……藤原抖了抖,决定不去想这个下场。他深呼吸几番,以赴死的决心站在松本侧边,颤着声嚷嚷道:“别拍了别拍了,这犯法——!”
“死田鸡,闪一边去!只要不上传到社交网络,犯什么法!”
“对呀对呀,我可是第一次见MJ本人!你算什么东西,快走开!”
四面八方传来的毒舌抗议一浪高于一浪,把藤原的玻璃心打成了渣渣。他欲哭无泪,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起了结交酱酱这样的朋友,不,是他们这对可怕的狗男女!女方毒舌话痨,男方气场强大,他只有沦为被调戏、被欺负的份上了。
在他要被这些骂声骂到想自闭时,松本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退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向她们挥挥手,迷妹们顿时退后了十几步,躲在了一边兴奋尖叫了。藤原早已一把鼻涕一把泪,他默默坐下,想:这男人怎么就这么会吃醋,我都解释过几次了怎么还不放过我?!
久而久之,大学的人似乎习惯了松本的出现。迫于他的气场,没有人敢找他要签名。但也不会有人特地堵着他的路,这让他便利了不少。只是,这个月他不能优哉游哉去拜访大学了。新曲录音、拍摄、电视剧的宣番,接踵而至的工作袭来。
“润君,你的手机响了。是……二百五话痨的蠢丫头?”
这次编排的舞蹈强度很大,大家做完一套下来都气喘吁吁地瘫在地板上了。这时,靠近松本背包的大野无意听到了震动声,他一瞅,屏幕跳着一个奇怪的名字。他纳闷,蠢跟二百五不是同一回事吗?
他顺手拿起松本的手机,没想到松本一把抢过来,把他吓呆了。
“有事先走一步,进度明天补。”松本匆匆挂了电话。他眉头皱得极紧,边走边急促唤来他的经纪人:“喂,带我去那间大学,马上!”
面包车为了避开塞车绕了好几个弯,处于疲惫状态的松本差点要吐了。可他强打起精神,紧紧盯着前方。方才,藤原打电话来,颤着声说他们遇到了妖怪,被那妖堵到了科学楼的最高层。他打不过它,央求松本快请人救救他们。
——一定是之前的独眼妖怪!
他先前也遇到过几次小规模的袭击,但那妖聪明得很,只会露一点点尾巴就逃,似在挑战他的耐心极限。他好几次恨不得揪住那道影,让它把自己带到大本营再一网打尽。但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这是送死。他转念一想,不如权当这是使用法术的练习。
实际上,效果显著。他使用灵力时,不再会头晕眼花了。
十分钟后,他来到藤原所说的楼层。远远地,他看到有一团小小的人影缩在角落里,而黑影硕大,占满了半面墙。松本跑过去,藤原虚搂着酱酱,他们身下画着简陋的法阵,多亏此,那妖似乎还没伤到他们。但法阵暗淡的程度表示,它快撑不住了。
“……我让你看好她,可没让你抱她。”松本沉着脸,十指咯噔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极其清脆。
藤原绝望地颤抖着。他想放手,可是他要是放手了,自己就掉出这个法阵了!横竖都是死,他闭上眼,大声说:“都这个情况你就别纠结了好不好!我我我我不是让你去找阴阳师若松吗?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可不想一起死——!”
“没这个必要。”
松本傲然挺立着,脸上扬起自信的冷笑。他打了一个响指,银镯闪耀,一道紫光乘着劈天盖地的气势袭向那妖。藤原看呆了,汪汪泪眼顿时变成了崇拜的星星眼。他还没感叹什么,松本转头,冷冷地说:“起来,放开她。”
“……哦,对、对不起。”
紫色的电光与黑影纠缠着,攻势不分伯仲。松本偷闲瞥了酱酱一眼,发现她怀里搂着一把刀。那刀已然有些古旧,镶嵌的宝石满是裂痕,但在夕阳的照耀下,它闪着妖艳的光。
——妖刀三日月?她居然有意识地去使用它了。
在酱酱决定要去上学时,松本特地把这刀放在她书包内,可他担心酱酱忘记这把刀的作用,才为她多加了一个名为藤原顺的保险。如今,她知道面对妖怪要拿这把刀,就说明她已经基本恢复了记忆吧?也就是那妖已经快困不住她了,她很快可以回来了!
他欣喜的心情影响了银镯的光芒。那道光愈来愈烈,不出两三下,直直把黑影打回了角落。影子顺着螺旋线扭曲着,一个撑红伞的男人徐徐升起。松本敛了眼,杀气腾腾,这是他第二次见这妖的人形。它看起来很呆滞,歪头的模样又似在困惑什么。
那妖盯着他们许久,断断续续地吐字:“你们是她说过的羁绊。吃掉。我可以变成人类。”
“羁绊?”藤原躲在松本身后,推推眼镜,“它在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吗?难道它看到我们对酱酱好,就认为我们是羁绊本身了?”
“莫名其妙。”
松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顿时间,几道紫光闪过。可这次,那妖用红伞挡住了。它看向松本的眼神很古怪,像是在忖度他,又像是被他迷住了。松本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毫不留情加大了攻击的力度。他清楚他还能撑得住,在达到极限前,他要让它尝尝惹怒他的恶果!
“我看见了,你们有联系。是我从未见过的东西。”那妖边躲边说。他的脸被闪电烧焦了一块,但他的反应不痛不痒,反而愈发对松本感兴趣了。
“哦?想要吗?”
松本的杀气甚重,他挑逗般向那妖勾勾手,银镯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攻势千钧一发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转头,微微皱眉的酱酱摇摇头。
——她在担心我吗?
未等松本感到欣慰,一抹极快的黑影闪过,擦过松本的脸。殷红的血顺着伤口流,松本暗暗骂了一声,他明天要出外景,这妖是成心给他添麻烦吧?他吐出一口气,集中精神唤起雷电的力量。
“啊!酱酱你别去……”
随着藤原颤栗的呼喊,松本见酱酱跨前了一步,挣扎着拔出了妖刀。顿时,一道金光携着破山河的气势划过,整座楼随之动摇,这片楼层的所有玻璃因为共鸣而纷纷破碎。一时间,细碎的光芒似飞雪般,洒满了整个空间。
一阵尖锐的惨叫打破这番美景。那妖的眼睛被妖刀的攻势伤到,他变得极其焦躁和愤怒,身后的影子骤然变得庞大,不仅是墙壁,连天花板和地板都是那黑影。
“为什么联系变强了!为什么夺不走!”
那妖狂躁地大喊,血红的眼迸发出慑人的杀气。他一挥手,千万道黑影袭来。妖刀结界大开,却也只能抵挡住第一轮攻势。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起,妖刀应声落地。酱酱因为巨大的冲力而被撞到了墙上,她脑袋一歪,昏过去了。
“酱、酱酱?你别死啊……松本先生,这妖怪太强……咦,天怎么黑了?”
不觉间,乌云笼罩。浓云翻卷着,隐隐有雷鸣声。与此同时,阴影覆盖的区域冒出无数只手,它们颤抖着、扭曲着,似要把那云从天上拖下来。极强的妖气把学校与世隔绝,地面上的人却对这番世界末日之景毫无反应。
藤原从窗台缩回身子,哭道:“怎么办啊,手机又打不通,我们会死在这……”
松本没理会他,紧紧地盯着那发狂的妖。盛怒焚烧着他的身体,但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一股喧嚣的力量在躁动,在他耳边低语,腐蚀着他的理性。他的视野变得一片暗淡,唯有那妖的身影鲜艳无比。他的脚下出现一个极其繁复的法阵,向四周放射着电光。那瞬间,乌云冲出一道闪电,照得那妖脸色惨白。
“既然你想要夺走,那便过来拿吧。”森然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
松本打了个响指,银镯的光耀眼夺目,细微的破碎声被楼外电闪雷鸣的怒吼遮盖。银镯的裂痕愈来愈多,而外面已是雷鸣暴雨,无数道闪电劈下,惨白的光照亮了整个校园。每当他打起响指,便有愈来愈多的电光四处游走。它们是自由的游龙,以迅雷之势,将黑影吞噬殆尽。
转眼间,那些手不敌猛烈的攻击,纷纷碎成了尘土,与此同时,一片片的羽毛从中脱出,悠悠飘向了酱酱的所在地。
像是收尾般,松本打响了最后一个响指。银镯不堪负重,终是碎了。一道耀眼的电光化为一条银龙,张开血盆大口冲向那妖。那妖用红伞掩去他的身影,待电龙将其破坏后,他已经逃回了阴影处。
所有的影子恢复了正常。肃杀的空气变得毫无意义了。
松本转头看,酱酱平稳地呼吸着,脸色比以往红润,看来他从那妖身上夺回了不少她的魂魄。
——太好了。
他一松懈,似断线的木偶,径自倒在地上。口腔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剧烈的心跳一声高于一声。耳朵一片湿热,他除了心跳声,无法听见任何声音。四肢似被人从身躯强行撕裂,动弹不得。大脑能传递的唯一感觉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醒、醒……松本先生!醒醒!”
松本费劲地睁开眼,藤原正在拼命地喊,脸上已是泪涕纵横。这模样实在是好笑,可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逐渐模糊的视野中,他见到藤原手忙脚乱在他身上贴满符咒,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片刻,柔光包裹着他,让他拾回了些意识。可这只是暂缓之计。
“你一定要醒着,我去找真正的阴阳师帮忙!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吧……
他尝试动嘴唇,可每一根神经的颤动都造成锥心的痛楚,到头来,嘴边只能流淌着暗红的血。体温顺着温热的液体流失着,眼前似乎有无数光晕,梦幻得像少女漫画的特效。他忍不住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自己的大脑究竟在想什么啊?远处,似乎有木屐踏过地板的声音,他仿佛在照镜子,镜子的人平静地看着他。
“你想死吗?”
——我不想啊,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做……
“这本是你的劫数。”
——明天的外景、演唱会的讨论会议、家里的盆栽……还有……
“可是,在下的客人不希望你死。她不仅拜托在下除妖,还希望能护你周全。”
——酱酱,那蠢丫头……要是知道我因为这种事而死了,一定会一边大声嚷嚷道松本润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一边拼命抹眼泪了吧。本来就长得不好,哭起来更是难看了……这样的人,除了我,还有谁会要啊……
“唉,你们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呢。”
——好像……还没对她说过……
额头渗入一股暖流。松本闭上眼,意识就此断了。
7.
酱酱在镜子迷宫中徘徊着。她已经在这里徘徊好一阵子了,不知时间和空间为何物。
自从那妖说要夺走她的羁绊,便造了个镜子迷宫困住她。热爱科学的她对他的伎俩嗤之以鼻,她清楚,只要沿着右手的方向摸索,就一定能走出迷宫。可镜子不是单纯的镜子,那是众多人的记忆片段。酱酱一伸手碰,她就会被吸入这镜子中,被迫看了一段小电影。她清醒过来时,那段记忆仿佛是属于自己般深深印在脑海里,而所见之处,已是陌生的模样。
——这些镜子存放的记忆,在渐渐侵蚀我原有的记忆……不能碰这些玩意!
三番四次试验过后,酱酱只觉头脑一片混乱。更糟糕的是,进入镜子就像随机的穿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传到哪里,距离出口有多远。她尝试过做标记、牵绳子,可收获甚微。
——而且体力也撑不住了。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穿越迷宫,需要一定的体力。对于现在是意识体的她,魂魄即是体力。
说起这事,酱酱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原本,借助不知名人士的帮助,她恢复得顺顺利利,甚至学会了使出一小片魂魄去探路的技能。累了的时候,她还可以凭借身体的眼睛看看外头的世界,乐悠悠地吐槽松本过度护崽。
可在某个时刻开始,她的力量突然被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吸走了。自此,她与身体的联系彻底断了,即便她想看人间,也只能看到一片陌生的场景,一群她见过却不熟悉的人。她害怕极了,她有种自己的存在已然被替代的错觉。
——不行,我要活着。我才是要活到最后的人!等我回到身体里,要好好嘲笑一下那个臭男人过度的护崽行动!那时候,他一定会红着耳朵又嘴硬地瞪过来,把锅甩到我身上……
酱酱脑补着他那副傲娇表情,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经过层层回音,倒是变得诡异起来。她尴尬停了笑,心情又莫名低落到谷底——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他过得还好吗?很快要开演唱会了,他是不是又通宵开会了……
——妈的!原本是为了打起精神才想那个臭男人,没想到越想越伤心。这可不行,太没志气了!
酱酱刮了自己一巴掌,强打起精神。她环视无数镜面映照的自己,那是一个面容疲倦仍然炯炯有神的丫头,正如往常一样!她深呼吸一口气,回忆着自己刚刚走过的方向,迈步向右走。没走几步,那妖竟现身了。他浑身遍体鳞伤,血红的眼却闪着兴奋得光。
“终于到了可以一口气抢走羁绊的时候了。”他难得说出了流畅的话。他望向她,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我要成为人类。”
说罢,他的身影隐去。周围的镜面顿时变得扭曲起来,它们膨胀着,变幻着,她宛如笼中困兽,就差被它们吞进里头了。酱酱暗道不好,连忙往空隙躲。她已然顾不上“科学”的求生路线。迷宫的路线已经发生了变动,变得更为错综复杂。酱酱绝望了,就算有神仙来护她,也怕只能护她不受伤吧?
“臭男人,酱酱已经坚持得够久了,快来……”
酱酱使出吃奶的劲往前跑才躲得过镜面膨胀的速度,她边跑边喊。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即便分离片刻,他最终总会回到自己身边。睥睨着她,却为她挡下所有攻击。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丫头了,但她已经习惯在危急关头去依赖他。
像是在呼应她的心愿般,酱酱惊喜地发现有人在呼喊她。那不是他的声音,而是更为缥缈、中性的声音。那声音似与她产生了共鸣,直接在她脑海里引导逃跑路线。
“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那声音坚定地说道。
这似一管强力定心剂,唤醒了酱酱的力量。不知为何,她非常信赖这个声音,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它。一道白光若隐若现,却马上被膨胀的镜面遮挡了。酱酱咬紧下唇,倒是笑了。她不屑对着前方比了个中指——妖怪啊妖怪,你真是笨死了!想用这点伎俩困住我?你可知本酱最优秀的技能就是逃跑!无论是什么来袭,我都逃给你看!
可下一秒,酱酱就被一块镜面吞进了肚子里。
无数杂乱的记忆汇聚成洪流,势要把她淹没。她挣扎着抬起头,远远地,那道白光闪烁着,宛如汪洋大海上的航海灯塔,为她带来希望。酱酱咬牙,逆流而上。她的身体像是被奇怪的液体腐蚀,渐渐化成了龟裂的碎片,可她依然执着地伸出手捕捉那道光。
又一浪潮来袭,把她打回底下。各种混乱的记忆直接冲洗她的大脑,扰乱她的记忆,让她苦不堪言。她觉得自己要疯了,痛苦得真想就这么随波逐流,成为洪流的一部分。
一道紫光赫然在她眼前炸开,她眯眼。电光中,松本傲然立于她前面,以身体和雷电护着她,一如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时光……她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她想要见他,她渴望拥抱他!酱酱拼命往上游,她的四肢奇迹般变得有力,足以支撑她抵御混乱的洪流。
——越来越近了,马上就要到了——!
逆流而上许久,酱酱只剩下头和手是完整的了。她的身躯被瓦解成碎片,但她一点都不怕,因为她已经抓到了那道光,准确的说,是那道光中伸出的一双手。那双手没有温度,却让她感到安心。
耳边传来轰轰烈烈的声音。她所在的空间崩塌了,洪流散成细砂,明明上一刻还让她感到痛苦,下一秒却轻易间化为了虚无。她的身体恢复原状,而握住她的手的人也显露了她的轮廓。那是一个漂亮的长发女孩,她英气的眼微弯,似乎在欣赏她。
“我来帮你。”她坚定地说,片刻后又换上温柔的语气说:“谢谢你改变了他。”
“不,是你改变了他。谢谢你,选择了救我,你明明可以代替我……”
酱酱心头荡漾着奇妙的感觉,从她握住那双手的刹那她便知道,那是她的魂魄,她们原为一体。虽然眼前的人没有绝世的美貌和标准的泪痣,但酱酱清楚,她就是三日月,是三日月应有的模样。
三日月摇头,再次坚定地说:“你才是应该活下去的人。”
“好,我要活下去!你这么好,我要替你教训那个以前待你极坏的臭男人!”
酱酱俏皮地应着,心里某种疙瘩似乎就这么化解了。三日月也笑了,她笑得极其温柔。她们额头相抵。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涌现,酱酱闭上眼,脑海里有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流过,但不会令她感到混乱与不适。因为这是属于她的,也是属于另一个她的宝物。
白光愈发耀眼,笼罩整个空间。
酱酱睁开眼,她躺在小公寓的沙发上。茶几上的台灯暗淡,外面则是电闪雷鸣的暴雨。她支起身,看到了瘫在隔壁沙发上的松本。他的身子歪向一边,眉头紧皱,尽显疲态。酱酱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发现他的脸上有干涸的泪痕。
——他一定是见到了三日月。
与三日月融合后,属于对方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酱酱只能通过直觉去判断。她坐到他身旁,把他的头搂到自己肩膀处。
“别哭了,三日月没有怪罪过你。她最后是笑着的,看起来很幸福……”她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况且,我回来啦。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望向窗户上映照的身影,那是她,又不像是她。酱酱闭上眼,在那模糊的记忆寻找着某个人的模样。
——既然你帮了我,那我也会帮你。我知道,你想报答一个人……
8.
往后的日子,一切重返常态。
松本依然是炙手可热的偶像,酱酱依然扮演着苦海挣扎的大学生。不觉间,已是平安夜的日子。一大早,酱酱特地跑到书房把妖刀擦得干干净净,用布小心将其包裹后才放到书包里去挤地铁。
——今天在人间是个特殊的日子,是最适合送礼物的日子。三日月,你就放心吧!
她走在浅草的大街上,寻找着眼熟的奶茶铺。虽然现在是白天,各式各样的圣诞装饰和亲昵的恋人们依然堵得这条街极为臃肿。好不容易找到了铺头,眼前是长长的队伍。酱酱叹气,不就过是圣诞节的前一天吗,至于这么狂热?
“欢迎光临,请问你要点什么?”
“我想想……一份草莓奶油可丽饼,一杯中等珍珠奶茶,外带。谢谢。”
“请稍等。现在加200日元可获得赠品小熊挂件一枚,无论是赠与朋友还是赠与恋人,都是十分合适的。”
酱酱看着那只戴着圣诞围巾的小熊,长长的下睫毛倒是有几分像松本。她会心一笑,豪气掏出两张纸币说:“这熊我要了!”
漫长的等待后,她拎着礼物,用谷歌地图寻起那天偶然碰见的茶馆。经过地铁和电车的折腾,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风铃。未等她上前,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松本的line。
“23点,世界贸易大厦展望台下等我。”
——今天不是演唱会的千秋场吗?他怎么还有力气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酱酱纳闷,却也没多细想。她站在茶馆门前,深呼吸。将腹稿默念一遍,她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深夜的六本木被银白色的光芒包裹,似银河落地,灿然炫目。酱酱放眼望去,圣诞主题的灯光秀照亮了整个城市,点缀着浪漫的气氛。远处,一轮圆月立于东京塔上方,实在是极佳的景色。可她根本没这个心情感叹,她被寒风吹得直哆嗦。
时针已然要走向0点。
她身边穿过众多情侣,他们有声有笑,尽情享受着平安夜的特权。靠在柱子上的酱酱像一团黑粽子,以怨念的眼光目送情侣的离去。她把脸缩在围巾里,小声嘀咕着跺脚。
松本约她从来没有迟到过,倒不如说,他很少约她。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的见面多数是在她的小公寓内,此次松本公然约她到公共场合,想必是因为之前铺天盖地的小作文的成效吧。一想起那些小作文,酱酱就恨得直咬牙——什么为了亲戚家的患病妹妹,人气偶像竟放下身份暖心照顾。你们才有病咧!我看你们这些写小作文的一个两个脑内都是十万字玛丽苏小说!我明明是正牌女友!擦亮你们的双眼好不好!
——……不过他没公布这些事,小作文这么写还算客气了。
她叹气,手里搓着那只毛茸茸的小熊挂件。在这段等待时间,她胡思乱想了很多,突然发觉一个问题:松本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情话。从异世界回来后,他默许自己待在身边,待她像是欢喜冤家。可是她其实知道,他既不是缺了魂的松本润之助,也不是冷血的松本少主。
他是松本润,是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独立男人。那么,松本润本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他仅仅是因为前世才待自己极好吗?
耳边飘来一对情侣小声的告白,肉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加上周身的冷空气,酱酱觉得再过几分钟,她就要变成一团冰雕了。分钟与时针一齐指向0点,身边的人欢呼着“Merry Christmas”,只身一人的她仿佛是个异类。
细雪点在她鼻子上,酱酱抬头,漫天飞雪晶莹,衬得灯光秀愈发梦幻。她无奈,决定找一家咖啡厅取取暖。前脚刚迈出一步,耳边便响起了熟悉的奶音。
“你想去哪?”
酱酱吃惊转头,松本像她一样把脸缩在围巾里,戴着大大的眼镜,头毛乱糟糟的,完全是私下状态。她有些激动,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她踌躇许久,最终蹦出一句:
“你是回家洗内裤了吗?”
她见松本脸上的淡定裂了几分,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这男人胖揍一顿了。不过自己穿得这么严实,他也打不疼。念此,酱酱理直气壮地迎上松本威迫的视线。松本倒是不恼,他似笑非笑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你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敢来教训我吗?
“……我正打算去买几朵玫瑰花给你个惊喜。”酱酱干笑,瞧着他猫捉老鼠的眼神,她实在不敢造次。
“嗯,那你去吧。”
——啥?这种事不应该由你们男方做吗?!
酱酱目瞪口呆。不过她在前世故事里一直演的都是男主,买几朵玫瑰花又算什么?她无奈认命,只好走向邻近的花店。
“欢迎光临,请问您是要买玫瑰花吗?我们现在正在打折,只要550日元一枝玫瑰哦,多买多优惠。”
——瞎扯!平时明明是400日元一枝!这奸商啊……!
酱酱怨念地瞥了一眼松本,他低着头,似乎在抖。她突然想起来,松本不耐寒,要早点完事回去!她想了想,一枝玫瑰太寒酸,两枝不好看,三枝不吉利,四枝寓意不对,五枝……嗯,就五枝吧!
她一边心疼自己干扁的荷包一边往回走。快走他面前时,她突发奇想地想要闹一闹他,以此惩罚他迟到。于是,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未等松本说什么,酱酱单膝跪地,举起五朵玫瑰,认真地说:“松本润,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一时间,他们之间只剩下细雪飘荡。
这性别反转的场面被越来越多人注意到,周围隐隐传出了讨论声。酱酱见甚至有人想要拍照,连忙嗖地站起身,玩笑点到为止就好,要是她把松本的脸皮撕破了,最终倒霉的还是她。她拉起松本的手腕,打算拖他逃走,可没想到对方反握住她的手,硬生生把她拽到了身边。
“你傻愣……唔?!”
酱酱讶异睁大眼,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松本低头吻住了她。这吻并不是恶作剧的报复,它缠绵深情,却又带着极强的占有欲,仿佛要在她唇上印上他的烙印。酱酱惊得大气都忘了喘,最终只能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她听见那个罪魁祸首低声笑了,温热的气音打在耳畔。
“想闹我?你满意了吗?这位小男友。”
酱酱沉默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在冒气。有闪光灯晃过她的眼睛,但被松本的手臂遮住了。他揉乱了她的头发,轻轻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见见你,不过在事务所处理事务耽搁了……让你久等了吧,幸好你还在。”
眼眶一阵发酸,她把头埋到他臂弯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他。有股暖流在涌动,温暖了她的四肢。她偷偷抬眼,松本温柔地注视她,眼底似乎有星辰。她的脸再次烧起来,又把头埋回了臂弯处。
“怎么了,这真不像你。”松本似乎心情大好,语气带笑。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臭男人不按套路出牌!这可是公众场合!谁知道你会这么大胆啊!你臭不要脸你耍流氓……
“喂,丫头,起来。站在这种地方你也不嫌冷吗?想抱回家抱。”
酱酱恋恋不舍松开手,不敢去看他。可松本一把抬起她的下颚,他的眼神带着玩味与担心。他说:“你是不是被冻傻了。”
“是,我被冻傻了。”酱酱没好气地回,“也不知道你脑子搭错了哪条筋,喜欢上了个傻子。”
松本沉默了。这下,酱酱的心里顿时变得七上八下。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却更怕他的沉默。或许自己应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她支支吾吾许久,小声地说:“要是你刚刚是为了奉还我欺负你,当我没说……”
“我干嘛要亲一个不喜欢的人。”
“……啊?这么说你真的喜、喜欢我?”
“废话。”
酱酱见松本一脸淡定又理所当然的表情,大脑嗡嗡作响。她像濒死的鱼儿一样张口呼吸着,心跳太快,她反而无法冷静去接受这个事实。半晌,她犹豫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难道是因为前世的影响……”
“你在说什么胡话?”松本挑眉,“前世的我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既然松本润之助可以喜欢你,松本少主也喜欢你,难道我松本润就不可以喜欢你?”
酱酱被他这番话绕得有点晕了,她感觉他似乎完美地避过了她想问的问题,但她顾不上去思考,因为松本已经说清楚了,他是出于自己的意识去喜欢她。他不再受到前世的牵绊,活成了独特的自己。酱酱心花怒放,嘴角快裂到耳朵边。
“笑什么呢,这么恶心。”
“是是是,那只能怪你眼光差,选了个笑得恶心的家伙当女友……哦不,是男友。”酱酱顽皮地做了个鬼脸。
“蠢丫头。”松本无奈笑,稍稍用力扯她的脸颊,“再闹就要上头条了,回家吧。”
“唔嗯,那我先走……哎,你拉我干嘛。”
“给你这个,作为玫瑰花的谢礼。”松本将一串挂了疯梨玩偶的钥匙串放到她手里,他见酱酱困惑地望向他,解释道:“我家的钥匙。”
“……你是邀请我跟你同居吗?”
“你想吗?”
酱酱沉思了片刻,毅然说:“不行。住在女朋友家是吃软饭的行为!等本酱找到了工作,养你!”
“养好你自己就不错了,蠢废柴。”松本白眼。
“哼!你等着,过了十年,我要让你看看什么叫腰缠万贯!”
“你活在梦里吗?”
“哇靠,松本润你一秒不怼我是不是浑身不舒服?!”
“是又怎样?”
……
次日,周刊杂志刚刚爆出人气偶像松本润已与圈外人交往一年的八卦,事务所顿时就发出祝福的公关。一时间,网络新闻和推特热点都吵得沸沸扬扬,部分粉丝洋洋洒洒写出不承认的血书,但更多的是饱含心碎与祝福的真情实感。酱酱心满意足关掉了手机屏,对藤原说:“小顺子,我家女朋友说要请你吃饭。”
藤原怔了一会,立刻拼命摇头:“你们心意我领了,这饭我消受不起。”
“说话咋这么文绉绉的。我是请你作为朋友身份去庆祝我恢复健康啊。你太不给我面子了吧?”酱酱大大咧咧地挽住藤原的手臂,没想到后者像是触电般躲得远远的,他的表情像是见到了恶鬼。
“你你你你别这样,要是被松本先生看见了,他会杀了我……”
“……没这么严重吧。”
“有的!他是个强大又霸气的男人!他的法术很强,我不想死……我不想跟你们这对狗男女做朋友了!”藤原泪眼汪汪。
“你骂谁是狗男女?”
“我、我骂的就是你们——!你们欺负人——!”藤原说完这话,飞快地撒腿就跑,虽然他打不过松本,但躲开酱酱他还是有机会的。
“藤原顺!你别跑,来陪我练练跆拳道啊!”
“不要——!”
走廊上奔过两道青春的身影。隐蔽角落处,一只白猫以欣慰的眼神目送他们的远去,它望向朱色的小鸟,相视点点头。它们跃向半空,化为一道墨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