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珠冲出小巷口,一口气跑到雨花台。想想,还是应该先行过江,往江北去更安全。她又折回来,窜过中华门,一直向北跑。跑到熙南里附近,她实在太累了。嗓子眼渴得冒烟。想找个地方弄点水喝。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半个人影。一弯残月,挂在梧桐树梢上,把朦胧的树影投在地上。
陈珠急切地走着。 隐约间,她听到有节律的敲击声,“笃,笃,笃……”间或还有低沉的念诵声。“嗡嘛呢呗美吽……”
陈珠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白衣庵的门口。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尼姑,跪在拜垫上,左手竖掌,右手拿着木棒,有节奏地敲击前面的小木鱼。她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嗡嘛呢呗美吽……”
感觉有人进来,尼姑停住念诵,睁开眼睛。“阿弥陀佛,施主深夜到来,有事吗?”
“没事,没事,打扰师傅了。我想找点水喝。”陈珠也学人模样,胸前合掌。
师傅不再言语,从里面端出一碗白水,递了过来。
“谢谢师傅!”陈珠双手接过。陈珠一边喝水,一边习惯性的把四周用眼睛溜了一遍。这个庵堂不大,前后两进。尼姑也不会多。
喝完水,她发现尼姑走到后面屋子去了。似乎已经睡了。把碗放在一边的小桌上。陈珠走了出来。
走出去没多远,她停了下来。佛龛里那尊精美的观音像,让她又有了做贼的冲动。“这要是卖给那个日本和尚,该不又是好几根金光灿灿的小黄鱼吗?”贼就是贼,随时准备做贼。哪怕是在逃亡的路上。
陈珠悄无声息地又折回到白衣庵。
写到此,说书人要交待一下这个白衣庵的来历。此庵始建于梁皇萧衍时,居金陵繁华之地。原名一清庵,大名士谢君安为出家的女儿所建。规模不大,规格很高。当年梁皇帝亲临随喜,一时间香火兴旺,人流如织。
大明立都金陵。一天正宫马皇后对朱皇帝说,“老朱啊,夜来我做了一个梦,在城南,有好多人,跪在地上拜观音菩萨。好像是要请菩萨留下来。菩萨就点点头,指着我,对大家说,你们啊,求她帮忙就好了!于是我就醒了。”
“你准备怎么帮他们留下菩萨呢?”朱皇帝兴致颇高地问道。
“我啊,派人去城南查看了一下,在熙南里附近有个师姑住持的庵堂,叫一清庵。是一个清净的好去处。既然菩萨发话让我办事,我要把事情办好了。”说着,马娘娘指着堂屋中间长案上的一尊菩萨像说:“我想把这尊白衣观音圣像,送到一清庵去,给大家一起供奉。你以为如何呢?”
“好啊!”朱皇帝一拍大腿说。“就依你。”
于是马娘娘亲临一清庵,把自己皇宫里供奉的白衣观音像送了过去。当时的住持莲花师太喜出望外,即刻把一清庵,更名为白衣庵,以标榜马娘娘的懿德。
佛经上把太平盛世的皇帝,称为转轮圣王。朱元璋朱皇帝差太远,只能算是一代枭雄。但是,宅心仁厚的马皇后马娘娘,却称的起是转轮王的宫宝。《大藏经》称其为马如来。
说一件小事。大明开国,朱皇帝心里美呀。下朝回到后宫,还想着山呼万岁的场景。见到皇后,拍着大腿,一跳三尺高。“他妈的,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老子做梦也想不到啊!当年穷得要饭也要不饱肚子的朱元璋,也能做上皇帝了。哈哈。”
“是是是,你到花园里散散步去吧!”马娘娘对皇帝附和着。朱皇帝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马娘娘打发走了皇帝。赶快招呼旁边的两个小太监。“马上皇帝就要回来了。你们一个装聋,一个装哑。皇帝说什么你们都摇头,不知道。不然,皇帝要杀人了。”
再说朱皇帝,走到半道,一想:“不对呀!我怎么能在两个小太监面前又喊又跳呢?很失态呀!不行。”老朱动了杀机,他折了回来。
“过来,过来。你们两个看到什么了。”朱皇帝怒视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惊恐地指着嘴巴直摇头。
马娘娘赶紧过来打圆场。“老朱啊,你不要凶。他们俩,一个聋子,一个哑巴。你说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
“真的吗?”朱皇帝这才放下杀机,踱着方步,走开了。
却说白衣庵供奉着马如来马娘娘送来的白衣观音,经历了六百年的世事沧桑。这尊精瓷雕琢圣像,越发显得精美庄严。陈珠一双贼眼,喝水的时候,溜过了圣像,她心里一动。是惊?是喜?是忧?是虑?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心动了。她知道那尊菩萨像是宝,可以换到金条。她假装着放下喝水的碗,走出了庵堂。没走多远,她又回来了。
白衣庵的大门永远敞开。菩萨像前面的香炉永远有青香缭绕。陈珠在梧桐树的阴影里,远远地往白衣庵里看,没有人。那个念佛的尼姑,可能已经睡去。观音菩萨一袭宽敞白衣,一手杨枝,一手执净瓶,慈悲地看着陈珠微笑。陈珠吓得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磕了半天,没有动静。陈珠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菩萨还是眯眼微笑地看着她。她不怕了。骂一声“二百五,自己吓自己。”她站了起来。蹬上佛龛前的拜垫,举手就把瓷质的观音像捧了下来。她熟练地包好,放进行囊中。不敢耽搁,抽身出了庵堂。一阵疾走,再回头看看,白衣庵早已消失在苍苍的夜色里。
陈珠站在三牌楼日本人的寺庙门口,已经是大清早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刚买的烧饼包油条,一边吃,一边向里面看。
一个小和尚,光光的头,踮起脚尖,正往油灯里添油。“小师傅啊,请问小种师傅在庙里吗?”陈珠跨进门槛,轻声问。
“找我们住持师傅啊?”小和尚回过头来。“来。我带你去。”小和尚在前面走,陈珠四周扫视一遍,跟在后面。
几个居士模样的老人,在园子里的钟亭边说着闲话。陈珠跟着小和尚一直走向园子最里面的小楼。
陈珠从庙里再出来的时候,肩上的行囊已经空了。小种满脸喜色,一直送到门口。双手合十,深深躬下腰去。 陈珠没有反应,没言语,也没回头。她径直向北走去。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离这个地方。 都说做贼心虚。陈珠知道,自己这回做的贼,已经做到十恶不赦了。盗窃佛像,跟东洋人换金条,一旦被人抓住,非活活打死不可。但摸摸行囊中又多出的小黄鱼,顿时激动不已。
“这一辈子,老娘吃喝不愁了。哈哈……,值,值,太值了。”她想飞跑,又怕被人怀疑。露出破绽就麻烦了。她压抑着兴奋和激动,慢条斯理若无其事的走着。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已经登上了划向江北的渡船上了。
陈珠很幸运,没被祁德隆抓住,顺利的逃走。亡命的半道上,干了一票大的。马娘娘亲赐白衣观音,被她偷走,换了八条小黄鱼。一路无事,逃过了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