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米芾才学过人,但我不喜欢他的放浪狂野,生性不羁,便极少将目光放在他的作品之上。
好友极爱米芾,尤喜《蜀素贴》,爱到如痴如醉。
仲夏之夜,忽有兴致,带着好奇,我翻开字帖,读蜀素。蓦然一瞥,我便瞬间入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眼前这般风神俱全的字迹,勾起了我怎样的心驰神往?往日的清淡与偏见一扫而空,我真的醉了。
光是蜀素二字,便是好。蜀中名贵织物,加上一个素字,更是说不出的好啊。衬好的一轴蜀素,邵氏三代人精心的收藏着,等待谁人书写?三代人,那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三年五载啊,漫长的光阴里,经年的等待中,蜀素渐渐老去,华贵的织物上,尘世的烟火之气褪去,丝绸的耀眼光芒不再,留下了暗哑的沉静、冷寂的古朴。依然无人敢动笔书写。米芾来了,也只有米芾,人狂言野的米芾,毅然下笔,乌丝栏内满满溢出的都是他的不羁、他的放浪、他的才华。
是年,米芾38岁,艺术家最好的年华,不早也不晚。来得太早,阅世清浅,心性浮华,笔轻墨盈。来得太晚,风中之烛,残景岁暮,笔力不支。“诗酒趁年华”。此刻,那宽袍大袖服饰招摇的米芾,端着一袭风骨的飘然,揣着人到中年的炉火纯青,尽情挥霍着笔墨。而那早已暗哑沉寂的蜀素,瞬间散发出了不可诉说的万丈光芒,顿时有了无穷的魅力,是久旱逢甘霖的愉悦,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是历代书家们口中的“渴骥奔泉”、“狮子捉象”……
一夜经年,苍绿的时光就长在了蜀素之上,桃花朵朵亦开在了蜀素之上。
此时,读贴的我亦是38岁。虽然不再妙龄,却也还没有过尽年华的芳菲。历经世情风霜的浸染,亦是最好的年龄。
在这最好的时候,遇见你,遇见《蜀素贴》,深深慰藉着忧伤明媚的心。
千年等待,千古相遇,最美的书法,最美的你。
夜,静极了。
掩卷,合上千年前的纷纭往事,沉沉睡去。
忽见天地之间,有桃花一朵,飘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