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若狐
天才作家张爱玲笔下的爱情大都是以悲剧收场,即便是在对的时间里遇见了对的人。
她的短篇小说《年轻的时候》就以白日梦的形式写了一个有着这样奇妙缘分的爱情故事。
1.
男大学生潘汝良从小就喜欢在书头上画小人,那是熟极而流的一条线,一个没有眉毛眼睛的外国女人的脸的侧影。
他成熟而幼稚,勇敢而懦弱,具有双重性格的他看不惯生活中的很多人和事。他厌恶他家里的一切,包括他爱喝酒的父亲、没受过任何教育,爱他却不了解他的母亲、不安分的姐姐以及那一大群不懂事的弟妹。
他献身医学,选修德文,就是为了远离他所讨厌的一切。
他心中有自己的理想国,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学校的休息室中,那个拥有那张“侧脸”的女人沁西亚闯进了他的世界。
更出人意料的是美丽的沁西亚也因汝良画的那张侧脸而对他情有独钟。
他看见她的心跳,他觉得他的心跳。
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发生了。性情坦率的沁西亚主动相约潘汝良一起学习语言。她教他德文,他教她中文。
他们常常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2.
然而,一切并没有朝我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他们虽然彼此接近,然而潘汝良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暧昧不明。
一直活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的潘汝良真正与沁西亚相处以后,才失望地发现不食人间烟火的沁西亚,其实也只是一位平凡的少女。她不但家境贫寒而且身上有着潘汝良所讨厌的邋遢脾气。
然而沁西亚却全然不知,她一直想要与潘汝良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当她以发愁妹妹未来的婚事为由,旁敲侧击地向他流露出想要与他结婚的意愿时,潘汝良明明懂得她的心思,却故意地置若罔闻。
汝良现在比较懂得沁西亚了。他并不愿意懂得她,因为懂得她之后,他的梦做不成了。
他在德文字典查到了‘爱’与‘结婚’,他背地里学会了说‘沁西亚,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么?’他没有说出口来,可是这两句话永远在他舌尖上。一个不留神,难保不吐露那致命的话——致命,致的是他自己的命,这个他也明白的。冒失的或许很可以毁了他的一生。
医科要读七年才毕业,时候还长着呢。半路上先同个俄国女孩子拉扯上了,怎么看着也不太合适。
只有年轻人是自由的。年纪大了,便一寸一寸陷入习惯的泥沼里。不结婚,不生孩子,避免固定的生活,也不中用。
一向追求自由惧怕婚姻束缚和牵绊的潘汝良已然明白自己爱的其实不是眼前的沁西亚,而是他一直涂鸦着的那个侧脸,他只是单纯地为了恋爱而恋爱。
想要为结婚而结婚的沁西亚面对潘汝良三番五次的躲躲闪闪,心灰意冷,最终无奈地选择了自己不爱,但却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俄国酒徒结婚。
3.
当沁西亚把自己将要结婚的消息告诉潘汝良的时候,潘汝良惶骇不已,沁西亚的选择摧毁了潘汝良心中那个绮丽的梦。
潘汝良痛彻心扉地来参加了沁西亚的婚礼,在结婚典礼中,沁西亚竭力地为自己制造一点美丽的回忆。
当潘汝良看到他心爱的女神在无精打采的神甫、出奇肮脏的香伙、不耐烦的新郎、租来或借来的婚纱的包围中,勉强地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有意地为自己制造了新嫁娘应有的神秘与尊严的空气时,潘汝良一阵心酸,眼睛潮湿。
后来,沁西亚病死。
潘汝良从此不在书头上画小人了,他的书总是很干净——病重的沁西亚的侧影正是汝良爱用左手画的比较生涩的,如同一个人生了场大病之后的侧影。潘汝良彻底地变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世俗的凡人。
这样的结局让人感到彻骨的冰凉。
大概是因为张爱玲自身的成长环境所致,使她对世俗婚姻始终持有悲观的态度,以至于在她的笔下从来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即便是潘汝良与沁西亚那恍如前世早已注定好的美好情缘,在他们之间也依然没有真正完美无暇的纯真爱情,有的只是人性的矛盾,有的只是把婚姻看做生存工具的功利爱情。
张爱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
所以,以张爱玲的“苍凉”哲学,他们的爱情同样是一场必然性的悲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