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瀚海(下)(英烈岁月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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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抓到几个人,日本人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但阿部规秀想借此机会煞煞八路军的威风,压服这些老百姓,也扫一扫前日大败的耻辱。不料眼前这两个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年轻人竟然如此顽强。

重藤似乎已听见围观人群中的低声讪笑。他存心要在众人面前挽回面子,因此一出手就丝毫不留退路。

如果何破奴手中真是一杆花枪,要对付似重藤这样的举刀过顶劈下并不难,只需枪杆上迎架开就是。但何破奴手持树枝,决不能如此招架。他左足用力蹬地,身子勉强向后纵出。重藤这一刀在何破奴身前数寸滑过。重藤也果然是日军中击刺的高手,一刀劈空,刀竟在半空中突然转向,“嗖”地由从上至下改为向前挺刺。

本来半途改变刀势,万无此理。而且由上下突变为前后运刀,圆转之势已破,若对方躲过这一刀,反击过来,自己空门大露,难以抵挡。但重藤欺何破奴手中是树枝,因此毫不在乎。

何破奴也是大惊失色,未料到他刀势突变。无奈之下,树枝竖起,挡在胸前。枪法中本有“怀中抱月”之类的招数,用来封架对手兵刃,但总需两件兵器重量、质地相若,才能将敌人兵器崩开。何破奴如何不知,但危急之下,无法可施,只得行险,将树枝对准刀尖,以求挡住刀势。

重藤的刀锋不偏不倚,正中何破奴手中的树枝。但树枝质脆,如何挡得住百炼钢刀。刀锋只是一顿,从中劈开树枝,直刺何破奴前胸。

瑟瑟凉风中,只有重藤的刀穿透树枝时的轻轻一响。

阿部规秀微微摇头,觉得重藤即使刺死何破奴,也是赢在手中兵器的便宜,如此胜出颇有些胜之不武。围观众百姓见何破奴要被这一刀刺个对穿,倒有大半闭上了眼睛。

重藤的刀已划破了何破奴前胸的衣服,突然“铛”的一声,一枚小石子斜斜飞来,正打在刀身上。重藤手腕一抖,刀尖偏了尺许,竟然刺了个空。

交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向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高桥知二一脸诧异地盯着范清泉。原来他见范清泉右脚一搓一弹,一粒石子飞出,万没想到竟击歪了重藤的钢刀。

范清泉见高桥盯着自己,便冲他微微一笑,缓步走进谷场。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到范清泉身上。有些人未看清楚,不明所以。何破奴等人也没想到范清泉居然有如此身手。村中老一辈的人大多都知道范清泉兄弟二人从小就聪明过人。范清泉尤其出色,十几岁时便已中了清末的举人。后来,离开家乡,不知去做了什么。直到十余年前回乡来,脸上却多了几道伤疤。这些年来,范清泉只是在村中教教书而已。虽然他清名文采动于四方,但无人知他还身怀武功,更想不到竟是高手。

范清泉走到何破奴身旁,道:“破奴,好一招‘卧马龙出海’。”却低声问道:“钟晨呢?”何破奴理会他的意思,大声道:“多谢何大叔相救,还请指教。”也压低声音道:“恰好他去方便,逃了。”范清泉听得钟晨未落在日本人手中,心中一宽,道:“你先休息会儿。”

他知道钟晨逃走,刹那间心中已有计议,径直走到那堆竹竿和树枝旁,左脚一挑,右手一抄,将一根竹竿握在手中,回首道:“重藤少佐,又见面了,请赐教。”

重藤见这个满脸伤疤的老人手执竹竿指着自己说“又见面了”,却不记得在那里见过他。

范清泉见他一脸茫然,道:“十一年前,在济南我们不是见过一面么?多承重藤少佐,不,那时应该是中尉留情,我才活到今天。”

众人听他语气冰冷,似直刺到心窝里一般,哪里听得出半分“留情”的味道。

重藤听他说到“十一年前、在济南”时,突然想起十一年前的往事。十一年前,国民军北伐取道济南。日本出兵干涉,先占了济南。国民政府战地委员会外交处长兼山东特派交涉员蔡公时在济南设“交涉使署”与日本人交涉。不料数十日本兵晚间突然闯入,不顾外交惯例,痛下毒手,将蔡公时割耳、剜眼、削鼻、截舌,折磨之后残杀。交署内十八名外交人员,除一人生还外,都被杀死。

当时带队的日本军官正是重藤。他依稀记得当时有一人似是眼前这人模样,但自己已经在他脸上砍了几刀,后来又放火将交署焚毁,不知怎么还能生还。

范清泉当年侥幸不死,但容貌既毁,便潜回家乡,不再问世事,孰知日本人贪心不足,步步进逼,竟生出吞象之心,连这个小山村都躲不开战火。方才王大山与何破奴两人力挫日本兵,范清泉心中豪气顿生,又见何破奴遇险,才终於出手。

重藤愣了半晌,“嘿嘿”一笑,“过去少说……没用……来吧”说着将手中刀虚劈一下。

范清泉冷笑道:“和你们确实是多说无用。”他竹竿一抖,点向重藤前胸。重藤挥刀斜砍,心道:“我这一刀就把你的竹竿砍断,再一刀送你去找十年前的那些人吧。”

范清泉竹竿上招数尚未使老,便已变招。竿头颤动,点他咽喉。重藤一刀砍空,反腕上撩,仍是要将他竹竿削断。范清泉竹竿如毒蛇出洞般灵动,急刺他双眼。

何破奴见范清泉使的也是一路“岳家枪”,但功力远较自己为高,这一招三式的“盘马龙探爪”,使得便如手中真有一条枪一般。

重藤手中虽然有刀,但竿长刀短,他两次想削断竹竿都落空,对手竹竿反而灵活无比,又直指向他双眼。纵然是一根竹竿,也能点瞎他的双目。他一惊之下,已不敢再接,急忙后退几步,避过竹竿锋芒。

范清泉不等他站稳,左足一抬,右足蹬地跃起。人在半空,竹竿矫若游龙,仍向重藤双眼点去。何破奴在一旁大叫道:“范大叔,好一招‘跃马龙抢珠’!”

范清泉身在空中。重藤此时若是挺刀刺去,范清泉只怕也要重伤,但他双眼势必先被刺瞎。他已经吓得手足无措,更谈不上挺刀反击。无奈,重藤只得一缩头避过,又向左跳开。

范清泉与重藤身形在空中一错,已到了他身后。范清泉头也不回,喝道:“破奴,看这招‘回马龙转身’!”竹竿向后刺出,正中重藤后颈。饶是一根竹竿,也将他脖子上刺得血肉模糊。

本来“卧马龙出海”等等招数都是古时大将用于两军交战,借胯下战马施展枪法,但范清泉出手三招,迅捷无伦,竟比真的骑着马还要高上一筹。他一竿刺中重藤后颈,何破奴一声“好”也叫出了口。围观的老百姓不知范清泉还有如此武功,见他瞬间打败重藤,惊诧之余更有欣喜,只是摄于日本人在场,不敢叫出好来。

重藤左手抚了后颈,吓得目瞪口呆。若是范清泉手中真的有枪,他头只怕都被刺掉了。

只听阿部规秀道:“范先生好功夫,倒是真人不露相啊。高桥,你去领教领教。”他话中竟不露一丝恼怒。

高桥知二听阿部吩咐,大踏步走进谷场,抽出腰刀,撤步凝神,一动不动。

范清泉见他架势,知他不肯先出手,当下双手一拧竹竿,分心便刺。高桥侧身避过,还了一刀。

数招一过,何破奴见范清泉使的已换成“杨家枪”。民间枪法最出名的有五种:霸王枪、罗家枪、岳家枪、杨家枪和常家枪。相传这五路枪法分别是项羽、罗成、岳飞、杨六郎和常遇春传下,其实也不尽然。只是这几个人名声响,后人便也以之附会。但各路枪法不同,却是半点不假。“岳家枪”变化多端,灵动非常。“杨家枪”却枪路中正,套路端方。便似一个是行书,一个是楷书,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妙处。

高桥知二几次想用刀削断竹竿,无奈竹竿在范清泉手中宛如活了一般,连半点边也碰不上。高桥几次抢攻,无奈刀短竿长,欺不进范清泉身前。再斗得数合,高桥上半身已笼罩在一片青影之下。高桥虎吼连连,步步后退。

三十六路“杨家枪”已经使了一半,范清泉忽地左手一托,右手一压,竿头抬起。他双手一拧,竿头乱颤,便如突然生出十几个一般。若是真的是花枪,枪尖后的红缨只怕要舞成一个圈了。

高桥知二虽不识得这招“枪挑三山”,但也看出来者不善。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竿头是真,哪个是假,遑论招架。虽然如此,高桥毕竟久经战阵,训练有素。他心中虽慌,刀法不乱。既然躲不开,高桥索性沉腰坐马,吐气吸胸,用足十成力道,将刚刀在胸前划了个半圆。这一下看起来平平无奇,却也凝聚了他十成劲力。

众人只见一道青影扑向高桥前胸,忽然半空中划出一道光弧。青影与光弧相交,小半截竹竿飞上半空。

范清泉暗道:“若我手中真是花枪,你这招可太也冒险了。不过,这下也正好。”

高桥知二见一刀削断了范清泉的竹竿,心中大喜。他刀锋一转,直刺范清泉咽喉。

刀尖离范清泉咽喉不过一尺,范清泉半截竹竿搭上了刀背。高桥只觉得刀似被沾住,不由自主顺着竹竿偏出。

钢刀从身旁掠过,范清泉看也不看,竹竿斜挑,反而指上了高桥的咽喉。

竹竿本是浑圆的竿头,但高桥一刀将竿头斜削去小半截,反使半截断竹更象一柄竹剑。

此时,这柄竹剑就顶在高桥的咽喉上。高桥的刀在外门,无论如何难以挡开这一击。

王大山大喜叫到:“范大叔,不要留情,杀了他!”围观百姓不少人暗自握紧了拳头。连阿部规秀也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谁也没想到一根竹竿居然变成了一柄利刃。

范清泉心中却是另有打算。他将竹剑一寸寸从高桥咽喉撤开。在阳光下,他清楚地看到两颗豆大的汗珠从高桥额头滚落。谁说日本兵不怕死?到了生死关头,人和人又有什么区别?

王大山急得大喊:“范大叔,干什么放过他?日本人放过我们么?你怕了么?”

范清泉似对他一连串急促的发问充耳不闻,对高桥道:“一刀削断我的竹竿,你的刀法也很不错了。但刚极必折,这道理你懂么?”听他语气,就象长辈教导晚辈,师傅训教徒弟,丝毫不觉得两个人分属正在你死我活拼杀的国家。

阿部规秀忽道:“范先生手下留情,多谢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走到高桥的身后。说个“谢”字,阿部脸上的表情仍是如远处群山一般令人不知究竟。他冲高桥挥了挥手,高桥才回过神来,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退在一旁。

阿部规秀道:“刚极必折。先生高论。阿部能否再请教先生,日中武学有何异同?”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阿部规秀为何在此时与范清泉讨论起武学来。

范清泉却缓缓道:“只有中国才有武学。中国武学博大精深,为武之道,武德为先。武学越高,修为越高。故中国武学在修身。”他扫了一眼四周的日本兵,接道:“日本技击之道,只能叫武术。日本拳道、剑道,务求必胜必杀。遇柔以刚克,遇刚则更强。月有盈亏,人有盛衰。一味好勇斗狠,已干天和。”

何破奴心道:“范大叔说的倒是不错。但跟他们讲这些,有什么用!”

阿部规秀笑道:“这么说,日本武术是不如中国武学了?范先生的话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好像讲的差不多。是不是中国人都是这么认为呢?”

听他提到一位故人,范清泉不禁皱了一下眉。

阿部规秀见他不接口,又道:“优劣胜负,要在战场上见分晓,不是纸上谈兵。”他见自己手下今日接连败阵,心中也是甚怒,一心要击败范清泉。

阿部规秀右手缓缓握住刀柄,佩刀无声无息出鞘。他左手抛去刀鞘,双手握刀。阳光映在狭长的刀身上,幻成一道流采。站在阿部身后的高桥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战刀的寒气已盖过了冬日的阳光。

阿部规秀这一拔刀,高下立现。象重藤和高桥等人,抽刀出鞘,定然是铮然作响,以壮其气。随着拔刀,杀气立现,凛然生威。但阿部的刀出鞘,竟然没有一丝声响,可见其心静如水,手稳如山。刀一出鞘,寒气逼人,较之杀气犹有过之。

范清泉道:“刀长三尺四寸,刃宽二寸二分。刀未出手,已有肃杀之意。不愧为‘霜月’宝刀。”

阿部规秀奇道:“范先生也知道‘霜月’之名?”

范清泉道:“明治三年,日本铸剑大师黑川正义铸成此刀。明治三十六年,将军自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得此刀。刀身暗红,不知已饮多少热血。”

阿部规秀暗暗吃惊,未料到范清泉竟然对‘霜月’如此了解。他道:“今日我就以‘霜月’领教高招。”

范清泉知阿部精通剑道,远较高桥等人为高,不可轻敌。他后撤半步,右足虚踏,手中竹剑摆了个“清风剑”的起手式“开门见山”。他缓缓道:“你远来是客,请。”

众人见这两人越来越客气,都不由纳闷。岂知高手过招,生死一线,又何必争在口舌之间。范清泉的话也隐隐是说,你们日本人再凶悍,也不过是外来之客。所谓强宾不压主,这地方毕竟是我们中国人的。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凝如山岳。偶有山风吹过,拂起衣襟一角,才让人感觉到这不是两尊雕塑。

两个人的影子渐渐缩短。

随着山风,一只麻雀掠过阿部规秀头顶。它突然振翅上跃。阿部刀锋微动,麻雀划出一道弧线,坠向地上。高手临敌,抱元守一,全部精气神聚在一点。一有外力,自然而然便生反应。因此,此时麻雀飞过,阿部不由自主挥刀。

麻雀还未落地,范清泉竹剑已出手。一招“风摆荷叶”,便如一股清风吹向阿部规秀。阿部“霜月”劈出,身前如同冷霜月华,将这股清风消弭于无形。然而清风无质,忽散忽生。竹剑飘渺,去来无踪。

忽而清风徐来,忽而霜重月明。

高桥知二与重藤二人对望,都是又羡又惭,均想:“看来阿部将军刀法,远在我们之上。”

何破奴也是暗道,“若是自己与范大叔易地而处,决挡不过阿部规秀三招。”

十余招过后,阿部规秀刀法一变,攻势陡然凌厉,如同狂风暴雨般攻过去。范清泉身法迅捷,在刀影中游刃有余。众人只见寒光缭绕,偶尔从刀影中透出点点青光,却如暗夜中之繁星。

再过得片刻,阿部规秀刀法又是一变,出刀大开大阖,刀法质朴之至。范清泉竹剑亦变得凝重,随刀势起伏,仍是丝毫不落下风。

阿部规秀见仍占不到上风,手腕一抖,刀势又再加紧。这次刀路虽快,但去势明白,不似方才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见阿部左劈右削,刀气激荡得地上枯草落叶纷飞。范清泉竹剑只在身前盘旋飞舞。

众人虽不知两人刀路剑法,但也看得出阿部规秀已经连变四套刀法,范清泉也应以四路剑法,仍未分胜负。范清泉还是吃亏在兵刃上,难以硬挡硬架。

阿部规秀刀招越来越紧,突地刀身一震,嗡嗡作响,“霜月”寒气大盛,自下而上,反撩出去。众人见这一刀狠辣之极,不留丝毫余地。不少人惊呼出声。

范清泉无法硬接,脚下连错,避过锋芒。竹剑飞出,快捷无伦,指向阿部规秀左胸。阿部反手撩刀,左胸正是破绽所在。

两人忽地收招不动。众人只听见两声轻微的裂帛之声,接着从范清泉怀中辟里啪啦落出一堆东西。原来阿部必杀一刀锋芒被范清泉避过,但余势未消,划开了他胸前衣服。范清泉一剑反击正中阿部破绽,但刀锋在前,这一剑也只是刺破阿部左胸军服,再也递不出半分。

阿部规秀盯着从范清泉身上滚落的东西,见竟是混杂在一起的黄玉米和白玉米粒。这些玉米粒本来是装在两个布袋中,但布袋已被割裂,玉米散出。阿部规秀盯着这些玉米粒,忽而笑道:“范先生原来也喜爱黑白一道。”

即使已是正午天气,土地庙中光线依然昏暗。偶尔传出的“啪啪”声不时打破屋中的宁静。

阿部规秀食、中两指拈着一枚黑子,重重拍在棋盘上。范清泉思索片刻,应了一枚白子。阿部望了望棋盘,又望了望范清泉,问道:“范先生的棋路和我在军校中的一位故人十分相象。”

范清泉道:“棋路相象,也没什么奇怪。”

阿部似是回忆起往事,悠悠道:“那年我初入军校,不过十七岁,在同学中算是最小一个了。我们几十个同学中还有四个从中国来。那时还是每人拖着一条大辫子。那四个人就是阎锡山、蔡锷、许崇智和范松溪。”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范清泉脸上表情,见范清泉也似陷入回忆,接道:“我与范松溪最为投缘,经常一起切磋棋道、武道。范先生,虽然中国人姓范的成千上万,但你这棋路和范松溪一样不二,都是清代国手范西屏一路。”

范清泉终於道:“范松溪就是先兄。”

阿部规秀惊道:“他不在了?”

范清泉道:“先兄学识、武功,胜我十倍,可惜天妒英才,从日本回来没有几年就……”

阿部道:“怪不得。阎锡山、蔡锷、许崇智都是名震一方,叱咤风云,我却再也没听到令兄的消息。可惜!”

在阿部的叹息声中,远远地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叫声。范清泉一惊,再细听之下,霍然站起,“阿部规秀,你答应过我一条性命一盘棋,为何不守信。”

阿部规秀脸上又恢复了那若有若无的笑容,“我说过不杀他们三个。但他们毕竟是八路,有些东西我想知道,款待一下还是要的。范先生,该你下了。”

天色微明。远处的鸡鸣声寥落响起。

阿部规秀喝了一口茶。茶水已冷,更衬出格外苦涩。

重藤忽然带着两个日本兵走进来,身后还有两个日本兵架着杨卓。重藤对着阿部规秀低声说了几句。范清泉见杨卓萎顿不堪,几乎是被拖进来的。

阿部规秀抬起头来,呵呵干笑了两声,盯着范清泉道:“原来他们是一直藏在范先生家啊,嘿嘿,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左手习惯性地一握刀鞘,眼中杀气大盛。

范清泉一见屋中情势,心中明了。他不但不惊,心中反而平静:“一天一夜,钟晨也应该找到部队了。这下八路军知己知彼,当然百战不殆。阿部这朵‘名将之花’也该谢了。以自己残躯,拖住他们一天一夜,可以了。”

他慢慢在盘上投下一子,面带笑容站起来道:“阿部将军,范某去前,有几句忠告。”

阿部规秀一字一顿,“给-你-这-最-后-机-会-”

“武道、棋道,无非天道。任你万马和千军,我有天机握手中。任你飞瀑从天泻,收入潭底静无声。”

阿部正在思忖他这几句似诗非诗的话。范清泉早已转身出去。那两个日本兵愣了一下,马上跟了出去。

半晌,谷场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黎明时的寂静。

阿部规秀一惊,回过神来。他咀嚼着范清泉的几句话,眼光落在棋盘上。盘上白棋被分割成几块,正在受攻。但范清泉临去前一子下去,竟然隐隐有联络几块棋之意。再看黑棋,虽然攻势甚猛,但招已出尽,棋形将裂,只怕难以长久。他不由想到当年范西屏与施襄夏的“当湖十局”。曾有一局,范西屏被施襄夏攻得甚苦,但危急关头,轻轻一子,全盘皆活。

他一念及此,不由得暗叹一声,“原来他棋力远胜,只是自己一味争胜,竟不自知。怪不得那两盘都是和棋!”

阿部规秀踱到窗前,透过窗子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山起伏,连绵不绝,辽阔如苍天,深邃似瀚海。山外更有群山,莫名难测,似是永远不可征服……

两日后,八路军杨成武部在黄土岭一举击溃日军独立第二混成旅团主力,击毙其旅团长、日本陆军“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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