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总开的是一辆黑色帕萨特1.8T,不怎么起眼。老贺上车后坐在副驾,跟白总问声好。白总的手机响起,开始接电话,随手冲老贺指了指方向盘,老贺没废话,起身跟白总换了位置,白总抽空冲他一比划,“上东外大街,农展馆方向。”老贺轻轻给油,车平稳的滑了出去。
白总适当的指点方向,不一会车就开到了三里屯东五街。在一边路侧停车后俩人下车慢慢往东走。
老贺的车开的很稳,不急不躁,速度却不慢。看来白总很满意,却没说什么,只是领着老贺在人行道上慢慢踱步。
老贺心想这TMD是要跟我压马路的节奏?
就听白总说到“看到那家使馆外排队的人群了吗?你过去把保安收钱的证据抓到,人赃俱获,带到我车那边。”说完转身会车里坐着去了。
今儿早上来的是谢三儿的场子:哈萨克使馆签证处。这是要直接干翻谢三儿的节奏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白总分明是要看看老贺的本事。
一般人抽冷子来这么一出,很可能老虎啃王八~无处下口。不过老贺这两天可没闲着,知道白总的意思后,提前做了功课,把谢三儿那一小撮家伙利用职务之便牟利的门道全盘清楚了,
以前老贺在社会上混的时候,抢地盘、砸场子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这次又是白总撑腰,光明正大。要是畏首畏尾的没点动静,那就证明他老贺是怂逼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值得提拔。
老贺穿着便装,慢慢走到队伍后面站了一会,跟前面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搭讪:“大哥,几点开门儿啊?”
眼镜男回头看看他,一撇嘴说:“几点开都没用,该进不去还是进不去,你知道我排了多长时间了吗?”没等老贺回答,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天!我他妈吃喝拉撒恨不得都在这啊,钱也交了好几百,还是轮不到我。操他大爷的!耽误事儿了啊……”
老贺装作震惊状“哎呀,你是最后一个,就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可不嘛,后面的等不起,就走了。剩下我们这几十个非去不可的,只能在这儿干耗着。”
“这么慢啊?那,这一上午里面能办多少人?”
那中年人又伸出三个指头一比划,老贺问“30个?”
“屁!仨!”
没等老贺再问,其他前面排队的人也凑过来,看来是憋得狠了,心里不满到了极点,又没地方发泄,碰着个不明就里的都过来诉苦。
原来这个使馆的签证处每周只上午对外工作三天,里面只有三个窗口。平时只开两个,工作效率很低,老半天处理不完一件事。多少年都这样了。而且公务签证,外交部,国家各部委,旅行社等等非个签的签证,也要和个签的安排在一个窗口递交材料。他们是不需要排队的,只要在使馆提前备案,以后就可以随到随签。这么一搞,个人签证的商务探亲访友全都被耽误了。一天能办上三四个就算多的了。
这是使馆签证处方面的问题,尽管有很多人?多次向使馆提意见,可是不管用什么渠道,反应进去的意见都是泥牛入海。
最可恨的是,签证处的几个保安,非但不想法帮助他们这些着急办事的人,还总是趁火打劫,每个因私来办签证的人,想要在外面排队,就必须给他们交钱,价格按照前后位置不同,600~100不等。这还没完,保安们还操纵使馆区的闲汉们来这里当“号贩子”,把原来就很贵的排队号码炒的更高,然后他们再次分赃,两方得利。
正说着呢,从马路对面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个子,驴脸惨白,斜挎着个公文包,拿眼睛斜楞着老贺,“你新来的啊?想进去签证的就得交钱买号,要不你等一个月也办不上。”
老贺抽出一颗烟递给驴脸,笑着问“兄弟,给我讲讲这边都啥规矩,咋收费的?”
驴脸一脸孤傲的接过烟,老贺又给他点上,抽了口先不说话,喷了口烟才拿手点点老贺“你要是不着急,就过了这阵子,最近是旺季,来办签证的人多,里边办公速度就跟王八爬似的,一天也办不了几个因私的签证。”
“别啊,”老贺抓耳挠腮“我着急啊,有急事去阿斯塔纳和阿拉木图。你就说这号咋个卖法吧?能保证我今天就进去吧?”
驴脸拿手指指排队的,“看见了吧?排队的这些人都是交了钱的,还不一定马上就办上。你要是豁的出去,3500,我立马让里边的谢三哥把你给领进去,今天就办上!”
“3500也不算太……”老贺挠着脑袋,拉长了声音瞅着驴脸。
驴脸一看有门儿,俩死鱼眼贼光闪闪:“我就说,总有识价的!”
老贺看他一副血压升高内分泌失调的样子,接了一句“便宜啊……”
“嗯?”驴脸变了脸色“嫌贵咋滴?你看看你前面这帮货,钱交了,就差那么千儿八百的,还得排大队,何苦呢?”
老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是农村来的,没见过世面,要给钱可以,反正得让我进去办成了我再给钱。”驴脸还想再劝他,老贺一扭头说你别讲了,要不让谢三哥过来跟我说。
驴脸觉得这个傻大个有门儿,赶紧进签证处找人去了。
老贺前面的几个人给老哥出主意,说万一保安出来了跟他要钱,一定不能马上给,最多只给一部分,办上了出来再给,再砍砍价。
老贺没吭声,只是把裤兜里的录音笔偷偷的放到了胸前兜里,方便录音的位置。
不一会,驴脸出来了,后面跟着个三十岁左右的保安,没带帽子,留着板寸,面相倒是周正,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没想到,谢三儿是个挺和气的人。
他跟着驴脸走过来,跟老贺点了点头,轻轻把老贺拉到一边,微笑着跟老贺说:“兄弟,你着急办事啊?”
老贺啊了一声,等谢三儿的下文。
谢三儿给老贺递了颗烟,俩人点上,谢三儿笑着说,3500是贵了点,可现在这jb签证处就这德行。要是他们的签证制度能稍稍改进一下,门口也不至于乱成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我们如果不用卖号的方式维持秩序,门口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而且这3500可不是我一个人赚了的,里边的老外黑着呢。大部分钱都进了他们的腰包,这种乱象实实在在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一个衙门一个规矩,你要是舍不得花钱,我也不勉强。排几天队你就后悔了。
老贺琢磨了一下,说三哥啊,我有个要求,您看我也没跟您合作过,要不我先给您1000块,办完事出来再把剩下的给您行吗?可先说好了,我最多能拿出2500来。
谢三儿摇摇头,说兄弟别勉强了,没钱就排着吧。这条件是里边老外拍板定下来的,没得谈。
老贺有一百多种办法能把今天的事儿闹大了,可看谢三儿这样子,还真不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寻思了一下,咬咬牙说行!这是1000块,从兜里拿出十张票子递给谢三儿,剩下的钱在车里,您跟我过去拿。
谢三儿接过钱,不疑有诈,笑嘻嘻的跟着老贺去车那边。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了路边白总的帕萨特,他心里咯噔一下子,停下脚步,回身就跑。刚转过身,腕子就被一只大手给钳住了,攥的他直抽冷气,只听老贺冷冷的说“谢三哥,给自己留点脸吧,你的事儿犯了!”
谢三儿挣了两下没挣动,忽然就不动了,冲老贺龇牙一笑:“是老白要整我吧?行,我跟你过去,自己一屁股屎呢还老想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我他么看看他要跟我说什么,带路!”他还牛上了!
老贺没挪步,抬手照谢三儿脸上“啪”地就是一大嘴巴!把他五官差点没抽挪位了,身子打横着就要摔出去,一只手腕子还让老贺攥着呢,又生生的把他给提溜直了。
“马勒戈壁的,给你脸了是吧?老实儿的,再装逼把你鼻子给你拧下来你信不?”
谢三儿一看这王八蛋生猛浑愣,再扑棱肯定讨不了好去,这才老老实实,脸色灰白的让老贺拖着来到了白总的车前。
白总的车窗就欠了一条缝,从里面飘出了舒缓的轻音乐声,一丝烟气从车里冒出来,敢情白总在里面休息的挺安逸。
老贺走近,把兜里的录音笔和手机都从车窗缝里递了进去,过了一会,车窗摇下,白总把手机递给老贺,“一会你让他写个材料,把事情说清楚,该怎么写他心里有数,完事儿让他去总公司的督察部门自首。”说完坐回车里,发动汽车开走了,始终没拿正眼瞧过谢三儿一眼。
目送白总的车远去,老贺回头看了谢三儿一眼,问他:“想好了吗?接下来咋整?”
谢三儿脸色灰败,可也没见太颓废的样子。见老贺问他,阴着脸龇牙一笑:“兄弟,你以为这就可以让我阴沟翻船了?我要是没人罩着,这买卖我敢明目张胆的做吗?他姓白的自己朝不保夕,这么干是临死都要拉个垫背的。你跟着瞎起啥哄?”
老贺没说话,走到谢三儿面前,抬手又给了他一嘴巴:“少他妈给我来这套,你以权谋私败坏秩序,都捉贼捉赃了还跟我这叨逼叨个啥?”
谢三儿今天是倒了血霉了,这张脸是没法看了。他捂着脸恨恨的盯着老贺,琢磨着是不是把签证处附近的几个号贩子召唤过来。
老贺看他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乱转,冷笑了一下说:“我劝你别起啥心思,乖乖的跟我找个地方写好材料,要是给脸不要脸,丢的可是自己的人,谢三儿,事已至此,今儿你栽定了,现在跟我耍光棍儿有啥用?要是配合我工作,没准我可以让你体面点的退出去。”
谢三儿脸色阴晴难定,一阵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在两人身上,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只有突然刮起的罡风,在使馆区的街道上飒然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