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最大

       16岁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前,我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成长在知识分子的家庭氛围内,并在适龄时跟一帮教师子弟同学于南林大的附小和附中,在他们所有人眼里我身上没有一丁点能称之为长处的地方,当时的我不仅笨到学什么都学不会,而且脑子少一窍的自己还总是跟周围人摩擦不断,因为工作忙对我疏于管教的父母也从来没教会我怎么跟同龄人相处,每当他们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喜欢将身边能找到的任何一个同龄人当作依恋的对象,一方面我会缠着他找他们哄,另一方面被我惹恼的对方捏我或者掐我一下我就会哇哇大哭,(学了心理学以后,我逐渐意识到因为父母给予我的关心实在太少了,所以当时自己的心态或许是将对父母的依恋之情移情到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伙伴身上,希望他们能像长辈一样地包容与呵护我,即便我撒娇发嗲他们也能做出某种程度的迁就和忍让,可他们却用攻击性的行为还击了我本来仅仅是粘人的善意举动),满肚子委屈的我进而找老师告状、找父母帮我出头,老师对于这类的纠纷一般是各打五十大板,爸爸则会满脸怒气地冲出家门,找到那个欺负我的小伙伴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我给弄哭,甚至闹到对方父母那里去,责令他们严加管教自己的孩子,久而久之,被爸爸教训过的小伙伴们都怀恨在心,进而将我排斥在他们的圈子外边,我就这样成了一座“任何土地都不跟自己接壤的孤岛”,当然偶尔也有同情我的小姑娘们对我施以援手,但是在他们的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别跟黄越青在一起,你若是把他惹毛了他爸爸可不会放过你”的情况下,我就像是被处以极刑的死刑犯,即便保留着人的躯壳,也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归属于一个大群体中的人了,在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我的情况下,我产生了严重的自卑心理,我甚至都不敢把自己当作一个跟其他孩子平起平坐、有同等权利的人,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只要稍稍改变一下跟周围人相处的方式,彼此之间的关系立马就会和谐起来,我也能在一个没有任何恶意的环境中健康地成长,但当时那个思维偏狭固执的我似乎怎么都解不开上帝给我设下的紧箍咒,整个童年我不仅找不到一个能做我朋友的人,而且被爸爸狠狠教训后对我怀恨在心的那些小坏蛋们只要一找到机会就用恶毒的话刺激我,这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更进一步的伤害,每次被侮辱和诋毁后的我都咬牙切齿,发誓只要自己有做强做大的一天,一定会狠狠地羞辱他们一番,甚至当我拳头硬了、身体长结实了,我也要骑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尝尝被揍的滋味。

       初中那年我迷上了电子游戏,将我带入游戏世界的是一个大我三年级的男孩SW,初一的一个下雨天在操场上的乒乓球台打球之际我俩结下了一面之缘,之后就慢慢混熟了,尽管我和他刚开始的关系有点类似于做买卖:我掏钱帮他买游戏,他则把自己的游戏机借给我玩,但是极度缺乏父母关爱、被同龄人孤立以后找不到一个可以倒苦水之人的我很快就跟他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当时还是一个思维简单的小孩子的我看来,屏幕上花花绿绿、只要稍稍操纵手柄就能控制着小人左蹦右跳的游戏世界可比中学课本上的知识要有趣多了,老师灌输给我们的那些东西除了考试以外在现实生活中根本派不上一点用场,尽管长辈们一再宣传游戏的危害如何之大、玩游戏的孩子最终会堕落到一个怎样的地步,并时常举一些反例来吓唬我们,但在我看来,任何一个有点思维能力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游戏,毕竟那是最靠谱、最能直接得到快乐的东西,而学校里那些名列前茅的优等生之所以对学习感兴趣,一方面是父母的陪伴和引导,另一方面则是长辈们的管束让他们能够合理安排学和玩的时间,以至于即便有染于游戏也不至于荒废学业,而父亲远在哈尔滨读博士、母亲每天一大早就赶到城里上班不到天黑不得回家的我则在缺乏监督和管束的情况下彻底在游戏世界中沦陷了,不久之后我的成绩就一落千丈,刚开始我还瞒着他们,但最终自己打游戏的事实还是像纸包不住火一样被他们给发现了,在几次放学后被班主任ZY在游戏厅逮个人赃俱获的情况下,ZY通知了我的父母并向他们如实告知了我近几个月来在学校的表现,被训话后面带愁容的妈妈回家后把我关在屋里跟我来了一场彻夜长谈:一方面向我灌输学习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将继续沉迷游戏将会带来的后果说得很严重——如果我一直怎么下去必定与大学无缘,没有文凭和任何一技之长的我只能沦为社会最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者:搬砖、挖煤、挑粪、扫大街,等我过到拖鼻涕淌眼泪的时候再意识到学习重要性就已经晚了。妈妈希望通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劝说我悬崖勒马、从今往后将心思用在学习和考试上面,尽管我满口答应,但当时已深陷游戏之中不能自拔的我早已没有心思学习,即便白天坐在课堂上我满脑子想的也都是“拳皇97某某人物的出招表”、“最终幻想8如何召唤GF”、“生化危机用哪种武器对付僵尸更有效”、“史克威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会推出哪些新作”,放学后如脱缰野马般的我更是将腿不由自主地挪向游戏厅的大门,尽管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诫会让我在打游戏时心生一种罪恶感,但是作为一个小孩子不追求那些花花绿绿的游戏和可爱的卡通人物,我又能对什么感兴趣呢?

       见我屡教不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父母都担心我会在迫在眉睫的中考中失利并因此而面临一个黯淡的升学和就业前景,为了帮助我彻底戒掉游戏、远离SW这个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魔鬼,初三那年父母做出了一个足以影响我前半辈子的决定:将我送到重庆城郊的一所私立学校去读一年的书,在那个封闭的环境当中,即便“过不了游戏瘾”的我坐立不安、手痒难耐也没法跟那种精神鸦片沾上半点边。他们的想法当然很简单:帮助一个人戒毒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放在一个没有毒品的环境当中,同样的道理延伸下去,脱离了游戏这个害群之马我也自然只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可现实的复杂程度或许是任何一个聪明人绞尽脑汁也没法设想周全的,况且把我这么一个各方面都不成熟、穿衣吃饭都要父母照料的小屁孩送进一个完全陌生、需要很强独立性的环境当中,这种考虑本身就欠妥当,但他们总是孤注一掷地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变好”,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咬牙掏了一万块一年的天价学费(一万块在20年后的今天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在当时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连哄带骗地把我送进了华桦实验学校,也正是在那里,我迎来了自己前半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不是如父母所愿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坏。在那所贵族学校里,所以学生们都在攀比:比谁能穿名牌、比谁吃的上档次、比谁的排场大、比谁的父母关系硬背景深,进华桦没多久,之前那个对吃穿最不讲究的我也开始耳濡目染地摆起了阔:牙膏要用十几块钱的、梳头发要打摩丝、鞋子要高档皮鞋、钢笔都要买名贵值钱的,同时学校管的也比较松,即便你一周旷十多堂课班主任也懒得跟你废话半句,初二的学生就开始抽烟喝酒赌博,甚至在校内彼此看不顺眼的还拉一群人去校外斗殴,我们班上的有一个小混混A一次为晒衣服的事跟高年级的另一个同学B吵了起来,A虽然当场揍了B一顿但是还没算完,周末回家后准备了凶器(就是一把尖利的类似于刀的东西),周日返校的当口子在校车上戳了B两个多小时,直到B满身是血所有人才注意起来并将A扭送到了保卫科,换了是一般的打架,老师口头批评两句也就算了,但这种影响恶劣的事件学校必须有所重视,因此给了A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同班的其他男生不仅对A没有任何鄙夷和恐惧,反而还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地将他当成敢作敢为的英雄和八面威风的老大。我在进入华桦这个大染缸之前虽说不怎么爱学习,但至少还是规规矩矩、敬重父母和老师的,但仅仅在那个环境中“历练”了半年时间,我就变成了一个以旷课为家常便饭、顶撞老师都不眨眼、说下流话也不会脸红、即便考试不及格都不会有任何羞耻之心的坏胚子。

       因为需要准备中考的缘故,虽然我们在华桦交了一年的学费,但实际上只学了半年就折返南京重新回到原来的附中,回来不到一个礼拜,我在华桦养成的各种坏习性就尽数暴露了出来:接连旷课、缺席考试、跟老师对抗、做屡教不改的老油条、网吧彻夜打游戏等等等等,我的父母都惊呆了,虽然我之前在他们眼里算不上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至少还没坏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我如今的表现就跟一个父母离异没人管的野孩子没有任何区别了,为了逼我回头,长辈们用尽了一切极端的措施,单单是回到南林的半年之内,我就吃了爸爸不下二三十次的皮带炒肉丝、被班主任ZY体罚了N多次,最后失望透顶的她甚至将我调到最后一排跟班上的一帮屡教不改的老油条坐在一起,把我当作一个累赘、眼瞅着我会拖累她升学率的ZY甚至跟校长大吵了一架,“怎么会把这种人放在我的班里!”我的父母听见她气急败坏地对校长说,“哎呀,黄越青不算你升学率就是的赖”校长无可奈何地敷衍道,从他们的对话中你就能感觉到,我黄越青在当时的所有人眼里是一个非常令人头疼的家伙,不负责任的老师们甚至如踢皮球一般把我踢到一个没人爱搭理的角落,任由我自暴自弃。所有身边的人都觉得就因为父母的决策失误,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毁了,黄越青这种人长大能不做流氓土匪、能在建筑工地上老老实实地当个搬砖拎泥桶的也就不错了,但是不久之后,我的命运再次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因为我太差了,所有有点进步意识的同龄人都将我拒斥在他们的圈子外面,因此我只能跟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比我小一大截子的玩游戏的野孩子裹在一起,一方面我们臭味相投,另一方面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我们可以互相诉苦,因为我年长、阅历比较丰富且拥有娴熟的游戏技巧,所以他们总是称我为“大哥”,并时不时地掏钱请我打游戏,这让曾经那个极度自卑的我感到得意极了——原来世界上还有人能这么看得起我、原来我在一帮小孩子面前能得到如此尊重,如果说从小到大老师和父母的步步紧逼总能让我感到现实的残酷和无奈的话,那么此时跟那帮玩游戏的小混混待在一起的我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世界:在这里没有残酷、没有剥削、没有竞争、也没有看不起,所有人对我都是那么尊重和友善,大家相处是那么和谐,我甚至不切实际地奢望这种现状能一辈子这么维持下去,但正如我在N多年以前的一篇文章《自卑与超越》中提到的,这样的日子没维持多久,自我膨胀到真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来求着我的自己在一次为了一点琐事跟一个比我小一大截子的小混混YH发生了争执,在矛盾的不断升级中我在众目睽睽下被他胖揍了一顿,灰头土脸的我从此以后在那个群体中名誉扫地,并成了所有小伙伴们鄙夷和取笑的对象:黄越青真怂,他连YH都打不过,我们怎么会认这种人做大哥的!

       残酷的现实把我逼入了绝境,再不奋起反抗我就没有活路了,被揍的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一整夜辗转反侧的我都在思考自己的后半辈子应该怎么过:难道自己就这么一直打牛混世的继续下去?难道父母劝我学习不就是为了避免我如今这般过街老鼠无人可怜的命运?难道我还能继续在这帮野孩子跟前充老大、耍威风吗?话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下次被揍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该如何还击对方?难道我只能用变得更坏来维持自己在那帮小混混中的地位吗?思来想去,我决定对自己如今已落魄到不能再落魄的命运奋力还击,发愤图强做一个比所有人都要厉害的人,既然ZY和的那帮狗屁优等生瞧不起我,今后若是努力攀登爬上了令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处,我也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从哪里开始呢?回学校吧我又拉不下面子,况且我对课本上那些索然无味的知识根本就不感兴趣;如果现在走上社会吧又太早了,况且我也没有任何一技之长,有哪个单位会要我这种没学历、没技能甚至都没到合法年龄的童工呢?思来想去,我决定入武行,从小就对电影屏幕上的那些刀光剑影世界里的武侠感兴趣的我觉得只要自己能吃得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苦学几年一定能在这个行当内崭露头角、拔群出萃、改头换面地成为一个令所有人羡慕不已的高手级的人物,于是在16岁生日那天,我狠下心做了一个足以影响我一辈子的重大决定:拜师学武,用我的行动告别过去那个自卑且一无所长的自己。

       尽管我下了狠心孤注一掷地扳倒那个无比强大且操纵着我的命运大Boss,但是刚开始习武的那阵子还是能让我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痛,毕竟一方面自己身子骨本来就很薄弱,习武之前就算在中学操场上跑个两三圈都会累得喘不过气来,另一方面自己之前也从来没受过任何高强度的训练,适应的过程必定艰难无比,在锻炼中胳膊腿酸痛、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乃是家常便饭,好多次自己都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但是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脑海中总会蹦出胖揍我的小混混YH和欲将我赶出她们初三一班的ZY丑陋狰狞的面容,似乎他们对我半途而废的想法拍手称快、笑掉了大牙:你黄越青就是这么怂,你根本就吃不了这个苦,你还是回去打你的游戏吧,你这辈子就是个小瘪三的命!以这种方式获得力量的我发誓就算还有一口气在,也要将武术的苦水咽到肚子里去,就算腿练断了、腰练折了我也不能让师傅瞧不起我,立下鸿鹄之志的我一定要在武术上学出个名堂来,但刚开始我并没有为自己定多高的目标,因为从小到大我在学习这方面都不开窍,别说不用功了,就算付出比常人多两倍、三倍的努力都未必能取得跟他们同样的结果,所以我刚入武行最最初级的目标就是能通过十年八年的努力,成为汉中门广场上一个最最平凡而不起眼的武师,但是随着深入下去我发现学习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或许真如那句古话所说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一方面我付出了足够多的时间,另一方面花心思去体悟这其中的道道,我的技艺也能取得长足的进展,在武术上突飞猛进的我零基础开始半年内就能将劈叉的动作做得标准,一年内就能掌握大部分师傅传授的套路和丰富的实战技巧,在我勤学苦练、一门心思地扑在武术研究上不到两三年的光景之内,进步比常人快三四倍的我就成了师傅眼里最器重的弟子,疼我胜过疼他自家孩子的师傅不仅传授了我各种奇门绝技,而且不论是比赛还是表演都把我带在身边,每当有人问起我,师傅总是自豪地向对方介绍:这是我最好的徒弟,这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原来只要功夫深,铁杵真的能磨成针,我这么一个之前弱不禁风、头脑愚钝的人也能做成这么难的一件事,而且比所有资历深、武龄长的同门师兄弟做的还要好!顿时我对自己就有了信心:原来学习最主要的并不是靠年数去磨,只要自己用心去体悟其中的窍门就能比别人少走很多弯路,进而在短时间内创造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现在回想起来,师傅的那个武术圈真的是一个没有压迫和排挤、没有任何人嫌弃你的身份和学历、不管谁都不可能耍手腕踩着别人往上爬,而只有勤学苦练才能正当上位的乌托邦,相较于中学里那帮狗屁老师总是对我的学习成绩和课堂表现叽叽歪歪,习武时身边的师兄弟却屡屡看到我身上的闪光点,而爱才惜才的师傅对我也是万般怜爱,本来我可以在这条路上就这么一直发展下去,一方面师傅教导有方、另一方面我也是块好材料,我们俩结合在一起就能创造出一番惊天伟地的事业,但是在21世纪的今天,想要凭武术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真的太难了,或许在冷兵器时代武术还能在现实中派上一点用场,但是在枪炮横行、你在战场上刚拉开架势对方一枪就能把你崩掉的今天,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充其量也只能在武馆里教拳挣点零花钱,或是在广场上带着老爷爷老奶奶一起锻炼身体图个开心而已,在这种情况下,见我沉迷于武术而忧心忡忡的父母经过再三的权衡利弊不得已把我强行拽出了那个我一直乐在其中的乌托邦,说服我花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去掌握一个本世纪最热门的一个手艺活——编程,并在我半推半就的情况下为我在北大青鸟普雷校区报了一个培训班,尽管学编程一个学期就要干掉好几千块,但用心良苦的父母总希望我能在编程上把饭碗端稳,这样即便他们有一天不在了我也不至于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刚开始在普雷学习的那阵子对于那个之前没有任何数学基础、只会开关机和打单机游戏的我的确太难了,鉴于同学中不是计算机相关专业出身,就是在大公司里打拼了七八年的老司机,所以老师传授的知识点他们总是能轻松掌握,而我则必须花多于他们三四倍的功夫才能迎头赶上他们,同时,一方面我需要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编程上面,另一方面武术我还不能丢,所以分身乏术、精疲力竭的自己好几次都想过要放弃,但是习武永不言弃的精神让我隐隐意识到“当对手骑在你身上暴揍你的时候,你应该奋起还击,即便揍你的人比你个头高、身子骨结实你也不能退缩,否则师傅、师娘以及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把你看得很怂”,就这样我咬着牙挺过了最初的阵痛,熬过了刚开始那种地狱般的学习生活,在学有余力的情况下钻研一些高深理论,并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际把自己的竞争对手甩开了一大截子。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我就拿到了第二名的可喜成绩,第二学期结束我不仅拿到了第一名,而且凭借一己之力完成所有模块拼凑成的毕业设计令所有同学叹为观止,在口口相传之下,我成了培训中心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甚至因为我在所有人眼里的出类拔萃,有同学戏称我为“普雷头块牌子”。或许是因为幼年时的自卑在心里刻下的烙印吧,每当我碾压竞争对手并看见对方被打败后脸上挂着沮丧表情的时候,我内心就有一种施虐时的病态满足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跟对方说:就你那熊样还想孤立我,你也有资格跟我作对?你现在成为我手下败将还有可能把我踩在脚底下了吗?你现在只能在我面前装孙子了吧?你编的代码不能顺利运行只能来求我帮你找问题了吧?活该,你就是这么贱!但是越沉浸在这种病态心理的我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承受不了失败带来的痛苦:每当我考试成绩拿不到第一或者在老师面前没有某某人受宠之际,倍感焦虑和痛苦的我就会把对方恨得牙痒痒的,同时暗暗发誓,过不了一个月,我就能给予羞辱我的那个对手迎头痛击。

       普雷顺利结业后,我本只要再向前迈出一步就能直接跻身于软件蓝领阶层,抄近道追上那些之前把我远远甩在后面的同龄人,但当时的我感觉自己文化实在太差了,自己有必要恶补一下之前因为没好好上学而欠缺的那些东西,所以虽然普雷为我推荐了一些就业的机会,但是一方面出生于富裕家庭的我根本就感受不到赚钱的紧迫性,另一方面我也理智地认为相较于急功近利的立刻就用自己学到的本事去换钱,倒不如先退一步打下扎实的文化功底,并在日后谋划长足的发展,话说只要我文化根基深、技能过硬还怕没人肯要我?我父母皆为我放弃了就业的机会而倍感惋惜,因为一旦向前再迈出一步,我的人生从此就走上了一条正轨,我也极有可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进而摇身变成一个令所有人羡慕不已的人生赢家,但我恰恰感觉这是一种鼠目寸光的做法,因为那些及早走进工作岗位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出卖他们的劳动力换取一些物质报酬而已,一旦生命中出现一些变数,他们的生活就会彻底失控,而我不仅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且欲求的比仅仅的一点物质报酬要多得多,我知道,中国人向来以金钱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即便你武艺超群、即便你满腹经纶,只要没钱所有人就会把你看作一个失败者而唾弃不已,但我恰恰觉得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哲学的智慧)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武术和编程上的巨大成功让我信心倍增,我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肯努力,将诺奖揽入怀中、进皇家科学院都指日可待,为了打下扎实的文化基础,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到学校,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或许是我的这种思维模式根本就不能适应学校的主流教育吧,或许是跟文化圈已绝缘好几年的我对这个圈子已经感到非常陌生的缘故,重新回到那个环境以后我并不能适应学校里集体主义、唯分数至上的教育模式,尽管我将自己学武术的那股子拼命劲儿用在文化学习上也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但是我并没有如自己所愿得到学校老师的赏识和青睐,相反,某些任课老师总是想方设法地打压那个看上去不怎么听话、试卷上成绩也并非特别理想的黄越青,在我的那个算不上特别好的中学之内,老师一方面只教一些最最基础的知识,另一方面总是处心积虑地整治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所有人根本就想不到我这么一个刻苦好学、有远大抱负理想的科学潜力股会出现在他们中间,因此我在那个环境中显得特别刺眼,对学校极度失望的我本打算退学一走了之,就算走上艰难的自考之路也不愿屈从于老师的淫威、被那些看不惯我的人压得抬不起头来,但是耐心的班主任LBL将我挽留了下来,通过他的斡旋,我跟学校达成协议:我在家学习,期末回学校正常参加考试,就这样,在得不到任何人专业人士帮助、没有一个老师肯为我指点迷津的情况下,我开始了自己艰难的自学之路,虽然父母都担心因为翻书咬文嚼字的过程中必定会遇到重重阻碍,因此我的自学成才之路十有八九会半途而废,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成功便成仁,我既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放弃编程的大好前途而重归文化之上,必定要有所结果,否则我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力气?因为当时自己文化差的实在太厉害了,所以我只能从最最浅显的学问开始研究,并慢慢由浅入深,在滴水石穿、铁杵磨成针的数十年如一日的巨大努力之下,我没学多久我就掌握了扎实的基础,同时脱离了学校束缚的我开始天马行空地钻研各种高深理论:弗洛伊德、尼采、马克思、老子等等等等,尽管每个学期期末都必须回学校参加考试,换句话说就算我再怎么不着边际地琢磨一些跟考试无关的内容,中学最最基本的东西我还不能丢,但对于当时那个毅力如山、越学越聪明的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基本上考前稍加复习我就能轻松拿到八九十分,三年下来博览群书、学贯中西的我在文化方面已经小有所成了。

       或许我走的是一条跟所有人都不同的偏僻小路,绝大多数人在初等教育阶段都围绕着高考的指挥棒钻研题型、熟记老师传授的知识点,成功考上大学后才有机会闲下来看一些闲书、野书,毕业了要么考研,要么到处投简历,进了工作单位积累经验,找机会跳槽,然后再一步一步顺着职称的台阶往上爬,久而久之也就迈入了成功人士的行列当中;而我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学生,一方面总学不会把心思用在应付考试的正道上,另一方面总是在重复学习的过程:首先是武术,再是计算机,到后来又是哲学,所有对我这种学习模式感到诧异的人都困惑不解地问我:你学习也得有个目的吧?你费那么大的劲掌握了那么多的知识到头来是为了什么?你若不在现实中用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又怎么知道自己学得好不好呢?或许正如我在前几篇文章中提到的,我学习的目的一方面不是为了跟谁竞争,而是以此为乐并用它来充实自己日复一日平凡单调的生活,换句话说,学习就像吃饭,只要一天不吃肚子就会饿;另一方面通过积累海量的知识,我成了一个亚里士多德百科全书式的人物,经常换用多种视角看问题的我即便抑郁到极点也不至于精神崩溃,换句话说,就算足不出户,我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也比谁都要深,深水静流的我就算遭遇挫折也更倾向于淡定对待,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和亚里士多德式的博学,两者孰优孰劣谁又能说得清呢?

       因为长时间久坐于书桌前心无旁骛地埋头钻研学问,而几乎鲜有机会跟任何人打交道,久而久之我在为人处世方面就显得极为幼稚,因此我爸爸经常数落我“就是因为中学那三年离开了学校的环境,一门心思地在家埋头钻研什么狗屁哲学而忽视了接触社会、融入社会的过程,以至于如今的你才会产生种种人际障碍”、“你之所以到现在都不能走向社会就是那时烙下的病根”、“就是哲学把你给害惨了”,但我恰恰觉得在这三年中我不仅掌握了扎实的文化功底,而且培养了超强的自学能力,以至于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即便身边没有一个为我指点迷津的老师我也能通过啃书本的方式迅速地掌握知识,甚至比那些优等生学得还要好。中学毕业后,一方面因为我计算机的基础特别好,另一方面这一当下热门专业的就业前景特别广阔,所以尽管我对纯理论的研究兴致盎然,但是爸爸非逼着我读计算机专业不可,虽说就我这个情况进南林大计算机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我就是不肯沿着他给我设计好的路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因此一方面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另一方面为了逃离他的魔爪,我阴差阳错地走上了专业音乐之路,在20岁那年学了六个月的钢琴并奇迹般地考进了南艺钢琴系,后来的事大家也知道了,为了弹钢琴我跟身边的所有人闹得都很僵,琴行里所有的成人学琴者都反感我这种不好好打基础、一上来就想驾驭肖邦练习曲的不按规矩出牌、一步就想登天的浅薄之辈,甚至于我每走到一个地方,凡是弹钢琴的人要么就对我敬而远之,要么就想跟我叫一板,犯了众怒的我瞬间就从一个好学上进的优等生和一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沦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南艺上学期间,就算我在两年内真的达到了肖邦练习曲的程度,班主任ZW还是想方设法地把我给除掉,甚至以我患有精神分裂症为由逼着我休学,我费尽了周折最终还是从南艺毕业了,在学钢琴的过程中遭受严重精神创伤的我再也不敢贸然融入任何一个团体,因此也只能退回家中,一方面继续研究我的音乐和哲学,另一方面吃药养伤。

       可以说我前半生最后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也是发生在弹钢琴前后,在学琴之前我已经俨然成了一个所有人眼里出类拔萃的优等生,我不仅拥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和过硬的技能、而且在这些年来废寝忘食地埋头苦学之下积累了学富五车的知识,当时那个极度膨胀的我已经有点找不着北了,甚至自负地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人,但是走上社会后我却不断遭受打击,尤其是学钢琴的那阵子,尽管我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但却一直在被所有人否定,在摩得利所有人都以我为假想敌、每个人都憋足了劲想跟我叫一板,在南艺执意弹李斯特高深曲目的我也成了众矢之的的箭靶子,这让我感到异常迷茫: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么遭人反感?难道所有人不应该欣赏我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吗?是所有人都瞎了狗眼,认识不到我这么个旷古烁金的大天才,亦或我只是一个自吹自擂、没有任何真才实学的自大狂?在南艺挨整的那段日子里,我也有过一蹶不振、昏昏度日的想法,一方面自己学了很多却不知道未来能做什么,另一方面对前途感到无限迷茫的我觉得即便自己一直这么努力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那还不如放弃自己的理想,浑浑噩噩地过一生,反正我已经积累了足以自力更生的能力,随便扎根在某个小地方混点钱肯定不成问题,下了班跟朋友打牌喝酒,再找个女友逛街看电影,人生岂不是一件乐事?但也正是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童年的自卑心理像一根救命稻草拉了我一把:当我放弃学习几天后感到内心无比空虚,甚至幻想着自己遭到所有人唾弃、被那些竞争对手笑掉大牙的时候,我的斗志又被重新点燃了,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走在黑暗之中,我不知道自己即将走向何方,但是坚持不服输的我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光。

       今天是我36岁生日,也是据我从奋斗的起跑线上迈出第一步以来的整整第二十年,在这前半辈子的光景里我征战了无数的领域:武术、计算机、数学、哲学、英语、钢琴、唱歌、作曲等等,正如我在上一篇文章《荒诞的预设》中提到的,有人不屑地挖苦我“样样都懂就等于样样都不懂”、“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出息”、“与其挖七八个坑,每个坑都很浅,倒不如把心思放在挖一个坑上面,挖的比所有人都要深”,但我恰恰觉得一方面涉足不同的领域扩大了自己的眼界,培养了自己多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另一方面在实践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遇到的很多人即便用心去挖一个坑也没能挖多深,因为他们挖来挖去也就那点东西,挖了好几年没淘到什么宝贝感觉也就不想再挖了,而恰恰是我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愣头青不仅分门别类地掌握了各式各样的知识,而且每一个坑挖的比别人都要深,这或许就像是一个悖论:你越是专注于一件事,战线拉得越长就越是精疲力竭并找不到进取的动力,反而是我这种所有人眼里的“二半吊子”,时刻都憋足了劲儿要往前冲,久而久之也就冲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距离。回想二十年前的今天,如果不是那个小混混YH一拳把我给打醒了,今天的我或许还是那个混迹于游戏厅、一无所长的二流子,那段经历虽然在16岁的当口子让我感到痛不欲生,但也正是出于摆脱痛苦和童年心灵创伤的目的才促使我向前走出了普通人根本无法设想的距离,今天我可以大言不惭地对自己人生的头一个“二十年计划”做一个概括性的总结:在这一阶段中,我就像是坐上了一列观光列车,沿途经过了N多个诱人下车的小站,每一次下车游历一番后我都颇有心得,但是不久我又回到车上,载满收获向着下一站出发,火车即将驶往何方我心里也没有个底,在20年前的今天,我再怎么也料想不到如今的我掌握了那么多的知识、涉足了那么多的领域、达到了怎样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想象的高度,20年前刚入武术之门的我感觉通过自己努力唯一能够到的也就是一个最最普通而平凡的武师而已,但是通过滴水石穿、就算别人再怎么打击我都不肯放弃自己前进步伐的努力,自己终于走出了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距离,如今的我已经确定了自己人生的大方向:蜗在家里继续心无旁骛地深入研究古典音乐作曲、英语语言文学和西方哲学,并通过写文章和写曲子的方式为人类文明增添一笔宝贵的财富,在下一个20年中,我将沿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至于20年后的自己能变成什么样,现在的我根本就设想不到,或许我能成为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物、或许我能成功到家喻户晓的地步、或许我能站在学术的最高峰被所有人顶礼膜拜,但唯一一点我敢肯定的是,只要停下自己的脚步原地休息,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沦为一个狗苟蝇营、为五斗米折腰的平庸人,即便有多么聪明的才智和远大的抱负,我也不可能在现实中兑现出来。

       这就是我36岁生日的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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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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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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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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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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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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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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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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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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