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上班第二天,去采访“梨园闹春”戏曲展演活动。
县城的文化广场上,大风嘶吼狂乱,像一个醉酒的男人,凛冽狰狞,纠缠不断。但人们热情不减,将台前的空地挤得满满的,在寒冷中乐滋滋地看大戏,台上的演员们对着我的镜头和近千双眼睛,很卖力地表演着。
站在人群的身后,拍不到大景。此时,一位大爷把他的三轮车推过来,扶我上了车。站在三轮车上的记者,咔嚓咔嚓,顺利拍下了几张广阔的照片,大爷带着温暖爽朗的笑容,又扶我下了车。
很多年前,我一直以为快乐就是拥有一切世俗定义里的那些东西,一份好工作好生活,一个好婚姻,一副好身材,一张好脸蛋……然而,人到中年才体悟到,快乐不是拥有什么,快乐真的是一种能力,一种无论生活在什么状态下,都能信手将它创造的能力。
今天站在三轮车上的我,被生活的烦恼裹挟着的我,也很快乐,哪怕呼吸中仍然夹杂着孤独的味道。天气不好的日子,没有戴手套和口罩,爬上一辆三轮车在寒风中工作,在许多人眼中是很辛苦的,我却不以为然,觉得很有趣,我不介意冷,不介意脸被冻红,不介意衣服被弄脏。
我深知,与人生哪些无法言喻无力解决的痛楚相比,这并不算真正的冬天。
举起相机,北方的天空略显荒凉,眼底的人群依然涌动着生命的热情,戏台上的演员仍然不遗余力,想要将艺术的激情燃烧起来。
心底突然生出一些感动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普通人,每一个生命,都有他的悲欢,但大家都愿意沉浸在这些时刻的欢愉中,愿意用笑容温暖他人,扮演好生活中各种各样的角色,哪怕需要逆风而行。
也许,他们有的人没有幸福的婚姻,有的人没有健康的身体,有的人甚至没有谋生的技能……谁有100分的生活?就像李筱懿说的,就连幸福,都是一只拖着黑色尾巴的风筝。然而每一个人,都愿意冒着严寒,走向闹哄哄的人群,赴一场欢乐。
为什么不呢?即便生活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也不能放过每一场欢乐的机会!怕什么,有人说,坏婚姻是一所好学校!还有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也特别喜欢今天拍的照片,拍照片不是我的强项,然而我却感觉今天的照片有一种别样的温度和厚度,仿佛照片里台上台下的人,都要对我讲一个关于生活、生命的故事,让我用笔,把它写出来。
工作结束,左肩发酸,却有什么轻盈的东西正从胸腔里往上浮——或许正是那只用来比喻幸福的拖着黑尾巴的风筝,摇摇晃晃起飞,飞过了冬天的寒冷。此刻,人群开始慢慢散去,但他们的体温还在广场散落,秦腔的坚韧浑厚还在耳边萦绕,它们沿着我的相机背带,悄悄爬上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