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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那天鸾山邀请我到她刚装修好的家做客。两室一厅的公寓,简约的装修风格,就像她现在的生活状态一样,平淡又充实。
她沏了一杯茶,递给我,问:“怎样,不错吧。不过以后每个月就得省吃俭用了,还房贷的压力还是不小。”
我握着茶杯,看着其中的一片茶叶在水的包裹下上下漂浮,最后缓缓地沉入杯底,终于忍不住问:“还不打算去认识新的人吗?这房子好是好,只是一个人,未免有点冷清,没什么人气。 ”
“你怎么也像我爸妈那样,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努力赚钱,空闲了就画画、学插花去上瑜伽课,在一个地方呆腻了就找个城市走走拍拍。挺充实也很自在。你就别操心我了,你自己也得抓紧呀。”
鸾山说这话时,我在她脸上捕捉不到丝毫的低落厌倦反而很是神采奕奕,终于敢肯定她已经从上一段失败恋情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人生好像也翻开了新的篇章。
她说话的神态,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然同两年前那个失恋被抛弃,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也曾抑郁过一段时间的鸾山判若两人。
果然,失败的爱情能摧毁一个人,足够的时间也能治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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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鸾山那段失败的爱情里,男主角是周一然。
“一看见他我的心就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我已经连续好几天梦见他了。”鸾山躲在被子里,只探出一个头,眼眸里的笑意盈盈欲滴,带着情窦初开少女的娇羞,眨着眼睛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那是高二一个深秋的晚上,风从外面刮进来触碰到皮肤会有意想不到的瑟瑟冷意。宿舍6个人全都躺在床上聊着八卦,玩歌词接唱,听到鸾山的这句话5个人都惊坐起来。
“长得帅吗?”小翠第一个脱口而出,我们也七嘴八舌跟着问这问那。好奇八卦又新鲜亢奋。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们一行5个人就浩浩荡荡去到鸾山所上课的画室,想要看看传说中那个把鸾山迷得神魂颠倒的周一然长什么样。
周一然是隔壁学校的美术生,而鸾山是在高二开学突然决定要重拾从小到大热爱的画画,想考美术学院,于是就报名去到校外一家挺有名气的画室加强培训,和周一然同个班。
不太高,但白净清爽,也是个翩翩少年。这是我们一致对周一然的第一印象。
在去饭馆的路上,我们推搡着鸾山,一路说她眼光不错,问她打算怎么办,要去追周一然吗?
她害羞得不知所措,说:“就是让你们帮我想办法呀,我没经验。”
我们目光唰地一下投向小翠,她是我们宿舍唯一一个曾有过早恋经历的人。
“来来来,老大姐来教教你。你得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你们俩谁画得更好?”
“都差不多,我们俩的画都有被老师点名表扬过。”
“呃......没事,你多去请教他,你记住,多在他眼前晃悠,第一步就是先吸引他的注意,和他混熟先。”小翠一副恋爱导师模样,一本正经,引得我们哈哈大笑。
而鸾山也听了小翠的话,厚着脸皮每天都去请教周一然,美其名曰探讨学习,实际上每次都心不在焉,总是偷偷瞥周一然。
鸾山还总是会带些好吃的给周一然,说总麻烦他过意不去。
他们俩也从画室的同班同学进阶为互帮互助的朋友。
那段时间,鸾山每天晚上都会和我们提到与周一然有关的事情。他喜欢看火影忍者、他喜欢吃街边周伯家的鱼蛋、他每个暑假会和他爸爸去各个城市看画展、他想考广州美术学院。
“他还没有女朋友。”鸾山讲到这个有点欣喜若狂,激动的情绪在她脸上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
“那你有希望了。”小翠用手指戳戳她的手臂,一脸坏笑。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呀?”我朝她扔了一个枕头,一脸期待。
“高考后吧,不是说异地恋很难维持吗?我想过了,到时候他考哪我就考哪。我一定要追到他!哈哈哈。”说完便把被子盖过头顶,被子里传出她开心大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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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鸾山和周一然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将近两年,都如愿考上了广州美术学院。
在去往广州的火车上,与家人离别的伤感在火车的渐行渐远下无限放大,充溢在鸾山的胸腔内最终爆发,化为眼角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小声地呜咽着,周一然伸出手紧握着她的肩膀,轻声对她说:“没事的,以后我照顾你。”
鸾山被周一然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她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以朋友的身份照顾,还是以其他的什么身份照顾。
等到下了火车,鸾山终于鼓起勇气,问周一然:“你......在火车上说的照顾我,是什么意思?”
周一然拖着行李箱,先是怔了一怔,然后接过鸾山的行李箱,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以女朋友的身份。”
鸾山当时有点懵懵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但恍过神的时候手已经被周一然紧牵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那一刻已经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了。
进入大学后,他们就像笼中之鸟脱离了束缚,对这种新生活报以无限的热情,参加社团和各种各样的活动。
那时他们会一起参加活动,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几乎整天都腻在一起。而随着对彼此更加深入的了解,鸾山对周一然的依赖也越来越大。
每个恋爱中的女生都是既敏感又痴傻。鸾山也不例外。
看到周一然稍微与别的女生走近一点,多说几句话,她便嘟起小嘴满脸不悦,周一然就会牵起她的手,立即变成一副小女生的做派,在她面前装傻卖萌让她别胡思乱想。鸾山会因为周一然这样的举动反而嘲笑他:“可以不要那么娘吗?”然后两个人就打打闹闹牵起对方的手回去。
在鸾山的心中,早已把周一然当作是会携手陪伴一生的人,他已经融进了她的血液里、生命中。所以鸾山会毫不犹豫地对周一然做任何事情。
在家里从没用手洗过衣服的鸾山会亲自把周一然的脏衣服给洗了;会在周一然开会到忘记吃饭时打包了晚饭大冬天傻傻地站在教室外面只为等他开完会可以吃上一口饭,自己却冻得感冒了;会在周一然生日时提前给他的朋友群发短信,策划了一场生日惊喜,他的朋友都羡慕地对周一然说:“兄弟,好福气找了这样的女朋友。”他嘿嘿地笑,她看着他,也跟着笑。
“非他不嫁。”这是我们每次从学校回来聚会时鸾山总会说的一句话,她说这话时眼睛如星星般明亮,依旧有着恋爱中少女般的雀跃与欢喜。
那时我们都为鸾山感到高兴,如此幸运地遇到对的人。我们也都认为他们最后会修成正果,还琢磨着把他们大学四年共同经历过的比较有意义的事情拍成小短片,在他们的婚礼上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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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他们留在广州找工作。周一然是个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的人,认定一件事情就会拼命把它做到极致,这是鸾山很欣赏他的一个优点,但同时也是他的一个小缺陷,容易钻牛角尖。
在他所想要的几份工作面试屡遭碰壁后,周一然开始自我怀疑,对自己失去了信心。鸾山总是劝他慢慢来,别把目标定得太高,而他却不怎么听劝,在出租屋浑浑噩噩地度过一个星期后,他决定不找工作,自己开一个画室,教小朋友画画。
对于周一然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鸾山都是无条件地支持。
周一然向家里要了资金支持,保证挣到钱就还回去,还打了借款。
鸾山对他的这种行为也是颇为赞赏,她一直知道周一然是个有担当的人。
画室成立后,鸾山就一边上班一边帮周一然打理画室。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两个人亲力亲为。半年后,画室渐渐有了起色,他们两个人也更加忙了。
但即使鸾山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还是会挤出时间把他们的出租屋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变着花样为周一然做美味的饭菜,每次看周一然把她做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鸾山会觉得所有的辛苦在那一刻都值得。
由于鸾山是一边上班还一边把心思放在画室上,本来就娇小瘦弱的她因为疲劳而晕了过去,在医院整整住了三天。
而也是因为这次住院,使鸾山和周一然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那次在医院里,周一然重逢了自上高中后就再也没见过的白笙。
白笙当时是感冒去医院取药,正好在挂号区撞见了在排队挂号的周一然。
周一然向鸾山介绍白笙时仅仅是以初中同学的身份一笔带过,但当时鸾山却分明从他不自然的表情和略带闪躲的眼神里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心中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但始终没有问出口。
等到鸾山出院,周一然就不让她继续在画室帮忙,怕她太劳累。于是贴了招聘启示,想要雇佣一个助手。
白笙知道后就推荐了她的一个朋友,同样是学画画的,平时工作不忙,想额外多做份兼职。
一来二往中,白笙和周一然的联系就更加频繁了。
鸾山察觉到周一然对她不像从前那么关心,甚至对她有点爱搭不理是白笙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中开始的。一开始她还总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想太多,但直觉却告诉她,她和周一然之间有个很大的问题。
周一然主动说想和鸾山谈谈是在鸾山出差回来后的隔天晚上。
她沏了一杯茶,热气氤氲,但攥在手里却丝毫不觉得暖,甚至心里冷颤颤的,感觉随时能呵出一口冷气。
“我们分手吧。”这几个字从周一然嘴里说出来对鸾山来说就如晴天霹雳,她感觉到眼前一片昏暗,但还是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攥紧水杯听周一然往下说分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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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在遇见你之前先遇见了她。
这是那次谈话中周一然对鸾山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一然与白笙是初中同学,但从小他们就认识了。他们的父亲是好朋友,小时候白笙的爸爸经常带白笙去周一然家做客,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
那时周一然就总欺负白笙,初中同班后周一然鼓起勇气向百笙表白,他们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而周一然之所以会喜欢画画,也是因为白笙喜欢画画,他们共同约定上同所高中同所大学。
但等到他们考上了同所高中,白笙全家却决定移民英国,而那时也恰好他们两家人因为在生意往来上发生了很大的纠纷,翻脸了,所以白笙的父亲坚决不同意她和周一然在一起。
他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面,在两个不同的国度生活不会有交集,也因为家人的反对,所以他们就分手了。
可没想到时隔几年,他们竟然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意外重逢,那些年久的回忆成为联系他们之间那层微薄关系的一根细线,又重新将两个人连在一起。
“那天看她一个人拿着药,脸上苍白无力,毫无血色,我心里很是心疼。突然就有了想保护她的想法,当时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周一然说这些话时却丝毫没有顾忌到鸾山此时也同样毫无血色的脸。
周一然说忘不了白笙,这段时间和白笙相处也更加抑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他无法欺骗自己,也不想害了鸾山,所以选择坦白说出。
鸾山问他:“那你对我的感情呢?”
“我爱你,但更爱她。”
那天他们从夜幕降临一直谈到晚上10点多,屋里没开灯,他们就这样在黑暗中面对面坐了一整晚,直到周一然关上卧室的门到客厅去睡,鸾山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周一然只是一时冲动,她一直不相信她对他那么好,几年的感情会敌不过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初恋。
所以她虽然答应他分手,但心里却一直在等待他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分手一个星期后,鸾山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周一然,求他复合,但周一然说了没几句却把她电话挂断,鸾山再次拨打的时候已经关机了。
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她和他分手了,泪水肆意地在她脸上流淌,她开始一遍一遍地拨打他的电话,但却再也没有回应。
她开始慌了,每天都去画室等他,哭着求他谈谈,但周一然却丟给她一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不要再纠缠就再也不愿多说。
那时她辞了工作,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都去画室等他,后来周一然干脆把画室关了,像人间蒸发一样,鸾山再也找不到他。
鸾山来找我的时候,已经瘦了将近10斤,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像个身患重疾的病人,一见面,就抱着我不停地哭,身子不停地抽搐,像要把身体掏空一样。
趁我不在家,拿起厨房的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还好被及时送到医院。那次她生了场大病,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也是在她住院期间,她辗转听到周一然去了英国,要在英国和白笙登记结婚。而在她出院的那天,她收到一个包裹,那是周一然托画室的那个助手寄给她的,里面是一把画室的钥匙,和一张十万的银行卡,这是她最后收到的与周一然有关的两样东西。
也就是在那一刻,鸾山似乎终于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这个她把他当作是她生命中一部分的人彻底从她的生命中剥离出去了。
风吹拂着她前额的碎发,鸾山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说:“我真的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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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然再也没有出现过,鸾山画室关了,将行李从广州彻底搬回来,开始在家乡这边找工作,想离开那个伤心地,也想重新开始与周一然无关的新生活。
鸾山花了两年,终于让时间治愈了伤痛。
现在的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也靠自己的努力买了一套小房子,乐观积极地生活
那天我离开她家时,她坐在椅子上摸了摸手腕上那道浅浅的伤疤,对我说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了,曾经我把爱情当作生活的全部,现在才知道爱别人之前得好好先爱自己。
我说鸾山,你肯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疼惜你的人的。
她笑笑说我这么好一姑娘,怎么可能会遇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