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世界

世界就是你,你就是世界


各种笑闹声,从电视机里一阵阵涌出来,很吵又很遥远。像扰人的浪潮一遍遍冲击迷迷糊糊的大脑,在构造的安稳暖馨密不透风的睡帐中时不时猛地撕开一道缝,灌进乍冷的海水。

她睡不着,几十年了。她就在黑暗里直直地望着房里挤着的那张桌子和粘糊糊的杯子。昏暗的微光在混浊的视网膜上荧荧忽闪,房子里暗,天边却是诡异的亮堂堂的红紫光渲染的夜,听得见隐隐的机车开过的轻轻碾压,卷起灰尘的声音,雪亮的车灯从天花板上扫过。她不耐烦地蠕动了身子,顺手抓来一把扇子懒懒地摇起来,驱赶房内的燥热。电风扇嘎吱嘎吱地转动,空气里一股黏黏的酸腥味。儿子家里空调去年就坏了,二十多层的楼房,晚上一个人的时候,黑漆漆的,怎么看都觉得孤零零的凄惶,不能安心。

       电视机荧荧嗡嗡的伴和下,她沉沉地迷糊着,像沉沉的一片海水,宽泛,安静,又感觉像是有缕蓝色的阳光透过水底,静静地照见浮虾,水的影子稳稳地印在心底,慢慢摇着。这样的安详持续不了多久,忽然淅淅沥沥的打击声闯进来,水里打入一块石头,煞不住咕咚一声,搅起一片混浊,心忽地揪一阵焦躁,瞬时混乱一片,呼吸急促起来,血压也升高了。她极不情愿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海水,游虾,阳光的影子,瞬间像烟一样消失无踪。窗外黑漆漆的,骚热的风一阵一阵的,下雨了。

孤独的夜


忽然想起了晒在外面的衣服,她慌慌张张地撑起身子,拨到两只拖鞋,就趿拉着颠到阳台,热雨点麻麻地扑到脚下,手臂上,嘴唇里,她一把就拢起衣服,还是半湿的黏凉。天隐隐散发微光,房子隐隐绰绰的黑乎乎的,窗户星星点点地凛冽。阳台边缘镀上一层浅浅的白光,热风呼呼地吹。她踮起脚用力触碰衣角,快了。风、雨点越来越大,狠狠灌进她的衣袖里,但她不管。忽然,她失去了重心,朝外栽进浓黑的夜,雨大片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第一反应是,这辈子完了。

惊恐像巨大的黑潮一瞬间将她包裹,她吓懵了,手脚徒劳地挣扎,重力却不停把她往下拉,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她知道接下来的命运,知道到底意味着什么,知道再怎么都于事无补,但她放声哭叫着,生命最后一刻她本能地退后,后头却是一只坚实的臂膀无情地推向死地。她大脑里一片空白,紧接着,她又感觉像是回到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耳边的雨水,热风,马路上的嘈杂,甚至屋里电视声,风扇呜呜声,好像她不过是下楼取掉下去的衣服,她没有死的准备,也没有死的经验,谁都没有,当然这指的是,活着的人。她往虚空里疯狂地挥手试图抓住,但是下一瞬什么都不会再有了。不要,不要啊!她喊。没用的,速度决定她必须死。

什么都完了


她看见有个小盒子,很小,又很大,远远近近的,忽快忽慢地旋转起来。盒子里有个草房子,周遭长出了高高的草,阳光照进来了,有人隐隐绰绰的,身上似乎是汗,闪着粼粼的光,星星点点,明晃晃的。叶子萎焉着。灰尘味、艾草的苦味,后院,对了,还有个院子,埋了很久的厚实泥土味一齐闷闷地压上来。空荡荡忽然阴凉了,人晃来晃去的又消失了,轻轻走过徒留一声回音,屋后有清澈冰凉的山泉水潺潺流着,酣畅凉爽似乎可以透遍全身肌肤与毛孔,那人又来了,把手去接水,一时所有的蝉一齐鸣叫起来。忽然下雪了,扑簌簌的,连成耀眼的白,冻得七零八落的。冰棱垂在屋檐下,有像土狗的玩意儿跳来跳去吐着热气。哎,好,暖炉来了。地上一会儿有了斑驳的像瓜子壳的小黑点,墙上耀着橙红的火影。蓝紫色烟雾悠悠散开,夹着呛鼻又好闻的干柴味与肉香,一会儿就团成一团,把小房子遮严实了。烟雾盘旋着,忽然有了形状,像是个人脸,不,人太多了,已经不知道是谁,或者是谁都无所谓了。那人没有表情,却像是在恳求什么,同时极力绷紧肌肉以遮住原来的目的,狰狞可怖,又因为恳求得过于急切而让人怜悯起来。那脸嘤嘤嗡嗡地唇部上下开闭,眼睛射出光芒来了。渐渐地淡了,两只眼睛化为两团灰色的空圈,鼻子、嘴唇皱缩起来,凝结在一起。

一切都重新疯狂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伴以尖锐的鸣叫和眩晕。有人絮絮叨叨开始讲话了,像从意识边缘徐徐蒸发出来似的,细小又轻飘飘的,伴着很久以前的落日霞光,天边亮亮的,暖暖的围拥着身体,风呼呼地刮。一个小女孩大声抽泣起来,在幽深的小巷子里,声音很响亮,余晖静静地附在她的小小肩头,趁没人,哭得更加大胆了。

每个人心底都有个小女孩


笼白的雾气缭绕蒸腾着,脸影影淖淖的......

一个女人忽然歇斯底里猛地狠狠抽了她一巴掌,但却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好像她就该这一巴掌。一群赤膊的汉子冲过来把她撞到在地,人群里她看见了儿子的脸,木木地跑过去了。街巷里剩下她一个人在哭,幽深的巷子里......

心一惊,想起来什么东西丢了,那应该是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是儿子吗,好像不是。噢,想起来了,我要死了,我这是要死了啊!什么都没了!儿子没了,自己也没了。黑糊糊的暮色里,一个黑糊糊的人沿着巷子向她走来,从不知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手,借着微光,然而看不清表情......

''什么,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慌着,哭了。“下辈子,还有下辈子!下......”

可是来不及了,一声沉闷,她一把扎在了水泥路面,世界消失了,没有巨响,只是一声呜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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