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开心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随大人去喝喜酒。在我的老家,喝喜酒叫“恰十碗”或“食十碗”,意指喜宴上有十碗大菜可以吃。因为山里人居住分散,住宿条件有限,老家的喜酒一般都是中午请客人吃,远近的客人都是早上出发,中午喝酒吃饭,下午返程,极个别当天不能往还的客人,才留下来住宿。
小时候,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去吃喜酒的机会不多,但也有过开心痛快与大人抢肉吃的经历。读大学以后,基本上没有参加过老家的“食十碗”的喜酒。所以,那次在广东参加的第一次喝喜酒,收益非浅,印象深刻。
那是太太同事的婚宴,我们一家人受邀。与儿时参加老家婚宴不同的是,广东人的喜酒是晚上,而且还有请柬。在喝喜酒的前几天,我们收到了一张精美的婚宴请柬,请柬内页有简短的一段文字,是一对新人的父母对儿女新婚大喜发出的邀请,包括了婚宴的良辰吉日,地点。我们那张请柬,明确注明是邀请我们全家。
喝喜酒那天傍晚,根据邻居指导,我们找来大大的红包,按惯例把礼金装进红包,并要在红包背面留下姓名。太太要我写,我拿起签字笔——那个年代流行的一次性水笔,来了个与众不同,在红包的正面,大大的写下了“新婚大喜”四个大字后才落款。为此,太太还责怪了半天,担心坏了当地人的规矩。
拿着红包,我们一家来到酒楼,在喜庆氛围十足的大门口,向一对新人递上红包,在司仪的导引下找到指定的席位。主人家刻意安排相互之间熟悉的人一起就坐,和我们一桌的都是讲普通话的熟人,大家嗑瓜子,吃花生和喜糖,静待婚宴开始。望着数十桌几百人聚集的宴会大厅,我拿起桌子上一张粉红色的菜单,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菜单居然也是十个菜加一个汤,其中,第一个菜“金猪报喜”引起了我的兴趣。一直听说广东的烤乳猪非常有特色,是烤整只乳猪,难道今天的“金猪”是烤乳猪?
带着对“金猪报喜”期待,我一直耐心地等待婚宴的开始,有话无话,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同桌的熟人聊天。但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等待实在是太漫长了。原以为六点半不开始,七点应该开席,结果,七点半都不开,女儿和其他俩个小朋友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桌面上的瓜子花生,甚至喜糖都消灭干净了。大家都在猜侧,有人说,八点是良辰吉日,总要开始了吧,结果,八点也没有开始,一直等到八点二十八分才开始。
婚礼倒是简单,司仪几句口号式的开场白后就热闹开场,一片锣鼓喧天中,一长串抬着金猪的队伍出场了,按顺序往每一张桌子上放。场面欢腾到令人震撼,望着刚刚摆放在我们桌面的这头被烤的金黄色乳猪,我想起了小时候打猪草喂母猪和十几只一窝小猪仔子趴在猪窝吃奶的场景。那天晚上,少说也有六十桌,一桌一头乳猪,岂不是要吃掉五六窝小猪仔。
正当我在思考这么一头乳猪怎么吃,怎么可能吃得完时,已经肚子饿的不行的同桌朋友招呼了我们一声,就伸出手中的筷子,从乳猪背上夹起一皮金黄色乳猪皮肉,点了一下桌上小碟子中的调料,往嘴里一塞,边吃边说:“好吃,好吃,大家快点吃。”在很多双筷子伸向烤乳猪时,我也不敢落后,在烤乳猪腰部用筷子揭下一块,放在女儿碗里,叫女儿快点吃。
原来,貌似完整的一头烤乳猪,不仅去除了五脏六腑,而且已经被厨师用利刃在皮肉之间进行了分离切割,只不过分离切割的手艺实在高超,让人误以为是一头整猪。人多皮少,用“风卷残云”形容那天晚上我们这一桌客人吃烤乳猪十分恰当,第二个菜还没有上来,刚刚还金黄金黄的小乳猪,已经被吃的只剩下白花花的残肉和骨架。我知道,再不下手,乳猪皮就可能吃不到了。于是,我瞄准猪屁股上还剩下几个小方块,一伸筷子夹着了两块,点上白糖,分一块女儿后,把筷子上的这块有皮有肉有白糖的烤乳猪放进嘴里。
那是吃了一次,就一种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滋味。被厨师烤的焦酥金黄的有皮有肉的乳猪片,放进嘴里应该用“”入口即化”这个词来形容,而那种有猪皮焦香、猪肉油香和白糖甜香的混合味道,那真的是难以言表。应该是上第三道菜后,因为盛小乳猪的大瓷盘占位太多,被服务员拿下,去厨房切成小块,装了两大碟子重新上桌。可是,接下来的每一道菜也都是精品,重新切块的烤乳猪基本上无人问津。结果是,宴席结束时大家分装打包,据说第二天焖罗卜或煮粥是上品。
喜酒的结尾也和老家不同,老家的十碗,最后一碗是烧猪肉,烧猪肉一上桌,意味着今天的菜全部上齐。而广东人的最后一道莱是青菜,然后以一大锅甜汤结束,意指甜甜美美。老家的喜酒不多时,主人家会放一大挂鞭炮,鞭炮响了,客人才能离席。而广东人则不那么讲究,很多人连青菜都没吃,红枣莲子汤也没喝,就起身走人。我们还在品尝甜汤时,很多桌子已经人去席空。
时间关系,吃喜酒只写吃乳猪了,当然还包括太久太久的开席时间。后来的很多年,有经验的我,只要是去喝喜酒,一般都是七点半才到,绝对不会早去;而一旦开席,烤乳猪一上桌,那是不会再吃小猪屁股位置的乳猪肉,一块背上,一块腰中,那是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