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故事应该是多线程的


好的故事应该是多线程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看电影浪费时间了。

 

烂电影,讲狗血的不切实际的故事;好电影,讲历史,讲生活,讲人物心理,但终归也还是讲故事。花两三个小时,看一个超长的故事,还容易看完就忘,时间真真不经

 

但转念一想,生活有时候不就是消磨、浪费时间?没有看电影,也可能会在散步、聊天、发呆、睡觉中度过,既然怎么都是消磨时间,用什么方式就无所谓了。

 

《地久天长》3月22日第一天上映,导演不熟、男演员不熟、女演员不熟,就冲着柏林电影节影帝影后的名头去看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还是势力的,一再反对权威,但大部分时候还是相信权威的。因为,如果没这个影帝影后,估计不会去看,或者至少不会这么早去看。

 


另外,还说明,我确实想要消磨时间。好了,言归正传谈电影。这是一篇正儿八经的影评,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一篇合格的影评该是什么样儿。本着有启发、有思考的文章就值得一看的想法,暂且归类为影评吧。

 

整个影片都在用蒙太奇方式将碎片一块一块拼凑起来,最后半小时才基本呈现出每一条伏线的全貌,所以,造成了节奏很慢,3小时,一些没什么耐性的人,都中途离场了。

 

中文名是《地久天长》,英文名叫《So long, my son》,我以为,英文名更直接,更能体现故事的核心,整个影片矛盾点确实是由孩子引发的,最后也由孩子结束。

 


以下有剧透,不愿被剧透的,强烈建议看完电影后再读。

 

故事时间跨越了30年,围绕刘耀军、王丽云和沈英明、李海燕两家人的生活开展,中间经历了知青返城,计划生育,国企下岗潮,改革开放初期社会风气的矛盾,90年代下海潮等大的社会背景,个体命运就像浮萍一样,随着社会发展起起落落,唯有纠葛与情感,将每个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看完电影之后,捋了捋其中的人物关系,发现每个人的形象居然都如此鲜活生动,佩服演员的演技,佩服导演的表现方式。

 

男女主角刘耀军和王丽云是一对夫妻,在80年代的“公社时期”的工厂当工人,与同为工厂工人的沈英明、李海燕夫妇是好朋友,住在早期的筒子楼里。

 

与时代大潮相比,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虽不能逆转时代潮流,每个人具体的行为、态度和心理却实实在在由个人表现出来,不同的表现,也正体现了每个人的性格特征。

 


即使两家关系再好,在严格执行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小孩的特殊时期,负责计划生育工作的李海燕在发现王丽云怀二胎的时候,连哄带吓,带着王丽云去做人流手术,也正是这一次的手术,造成了王丽云的终身不育。王丽云夫妻妥协的最重要原因,就是不想因为生二胎丢了工作,没工作意味着没有收入,吃集体大锅饭的工人们,彼时,还没有勇气从集体“退出”。

 

两家人的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一对死党,一个敢于冒险,一个略显胆小。八九岁的年纪,爱闹、爱逞强。在一次水库游泳的时候,因不堪小伙伴们的嘲笑,浩浩拉着星星强行下水,一边是星星大哭不愿走,一边是小伙伴的嘲笑声,浩浩把心一横,推了星星一把,这一推,星星溺水而亡。

 

李海燕造成王丽云不育,儿子沈浩又让刘耀军、王丽云夫妻唯一的独子溺水而亡,绝人子孙的沉重枷锁,李海燕到死都还没有释怀,儿子沈浩,背了20多年,才有勇气向刘耀军、王丽云夫妻袒露心声。

 

严格来讲,李海燕是没错的,他只是执行作为计划生育主任的职责,王丽云妥协是为了保住工作,可笑的是,因为流产被厂里评上“计划生育先进”的王丽云,在下岗的时候也带头“被先进”成为第一批下岗职工。


 

不能生育、没有子嗣、没有工作,刘耀军、王丽云夫妻选择远离原来的生活圈,到谁也不认识的福建。当生活没有了希望,也许就只剩下“慢慢变老了”。

 

夫妻两人相依为命,生活如一潭死水。这时候,丈夫出轨,所谓哀莫大于心死,隐忍的王丽云没有一点愤怒,只说了一句“你要离婚,我会同意的”,然后留下一张诀别信,自杀。

 

从二胎被迫流产,到下岗,到失去独子,再到发现丈夫出轨,王丽云把所有生活的痛苦和绝望都藏在了心里,表现出来的就是眼神的空洞、麻木和颤抖的肩膀,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大哭大闹。感受到强大的沉默的力量。


 

刘耀军在面对二胎被迫流产,愤怒,但是除了用手砸墙也别无他法;抱着溺水的儿子冲向医院时,只听见他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和经过铁路隧道那刺耳的或者轰鸣声和刺眼的日光,看到这里,就能感觉到悲剧已经上演;与妻子王丽云远走福建,曾经仰慕自己的女徒弟千里迢迢找过来,他出轨,又纠结,听说女徒弟怀孕,他想到了妻子没他会活不下去,隔着玻璃告别。后来,漫长的日子里,他还是与妻子相依为命。懦弱、善良又有责任感。

 

李海燕,算是思想保守的顽固派,但又心地善良。高美玉和张新建在王丽云家里拉着手跳交谊舞时,他冲进去就像一个专制的家长一样,一顿呵斥,要求关掉。在打掉王丽云的二胎时,她是如此义正言辞,一脸正义,因为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本职工作。在听说王丽云不育,以及星星因为自己儿子的原因而溺亡时,她彻底奔溃了,绝人子孙的枷锁背了一辈子,最后的病床上,断气之前对着王丽云说“我们有钱了,你可以生了”,算是为自己开罪,也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但始终没有释怀。


 

沈浩,和刘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死党,也因为那一推,让刘星溺水而亡。这件事发生之后,大人们为了保护他,始终不提,但是不提不代表会被淡忘。相反,这件事就像沈浩心里的一颗种子一样,慢慢长大。直到20多年了,刘耀军、王丽云夫妇回来看病重的李海燕,才有勇气一吐当年藏在心里的秘密,王丽云那句“说出来就好了,孩子”时,才真正明白,20多年前的晚上,沈浩为何在大街上嚎啕大哭,然后感冒发烧。一个生命的重量,八九岁的孩子,怎么能担得起?

 

张新建,一个在80年代的工厂里,就戴墨镜,穿喇叭裤的时髦青年,和美玉在王丽云的房间里手拉手跳交谊舞的人。也因为参加“黑面舞会”被以聚众淫乱罪判刑蹲监狱。他因为参加舞会被定罪判刑,在监牢里几年后还未出狱,当年的一群人到舞厅跳舞已经成为时髦且平常的事情了,这个也是很魔幻。形象诠了在特殊年代,前卫有时意味着灾难。

 

高美玉,同样是个胆大,思想前卫的痴情青年。因为跳舞,情定张新建。张入监狱后,南下闯荡,一直等着张,直到出狱再跟他结婚。“情比金坚”在高美玉看来,是真的。

 


沈英明,李海燕的丈夫,刘耀军、王丽云夫妇出走之前的好朋友,在得知自己的儿子造成刘星溺亡后,提着菜刀到刘耀军家,让刘耀军夫妇杀了自己的儿子,企图一命抵一命。刘耀军说,“伤害已经造成了,就别再难为孩子”刘此时,已经选择了原谅沈浩。鲁莽也可以说大胆,做事无所顾忌,这也和后面他下海经商,搞房地产发家的行为相符。

 

还有沈茉莉,同样敢爱敢恨,大胆,有责任感。90年代,敢离婚,远赴美国求学,喜欢刘耀军敢为她生孩子,被拒绝后也能最终放下,然后又再婚、生子。也许,她对大嫂李海燕说的那句“(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以及小年的晚上,背着全家人给刘耀军、王丽云夫妇送饺子,坐在门口马路牙子上抽烟看着沈浩放烟花,就已经注定了她也是个面对身边人的悲剧有着强烈共鸣和同理心的内心柔软的人。

 

看完之后,那些人物的形象,好像会跳动一样,一个个浮现在眼前。面对整体的时代大潮,面对个体的命运走向。每个人都在挣扎,却又始终逃不开。


 

有种看完《红楼梦》的感觉,故事情节复杂又统一,每一个人物都能拎出来独立成书,因为生动、鲜活,复杂,切合了生活本来的面目——有喜有悲,有好有坏,有自私有慷慨、有大胆有怯弱,而且,这些,都可能集中于一个人身上。

 

刘耀军和王丽云夫妇在赶回北京的飞机上,遇上气流不稳,两人紧张地握住了对方的手,王丽云那句“没想到我们还怕死”说的刘耀军笑了。经历了失业、丧子、远走他乡、自杀之后,还怕死的原因,也许就是那一点点对生活的留恋吧。

 

无论悲喜、好坏,生活,总还是要过的,岁月终将抹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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