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和尚?假和尚?水浒中的两个名和尚

水浒传中顶顶受人喜欢的两个人物,鲁智深和武松——就是和尚,至少从装扮上如此。花和尚,就是浑身是刺青的和尚;行者,就是未剃度的行脚和尚。可是估计谁也不会答应鲁智深和武松是和尚,这两个都是杀人如麻,上山落草的匪寇,尤其是武松,走到哪儿哪儿都要发生特大刑事案件。

我也从不认为他们是和尚。《水浒传》中将鲁智深的个人整个故事倒是装进了一副佛家套子:被迫出家——得遇大师——剃发赐偈——庙中坐化。这个故事充满复杂的隐喻。但是从任何细节看下来,鲁智深都不像个和尚。他没打过一天坐,念过一秒钟经,也不化缘,也不开示。他只会吃了狗肉喝了老酒后将山堂闹得天翻地覆,只会在寺庙外面随地大小便在别人念经时睡觉还逼真和尚吃肉破戒,他手拿禅杖缺钱了就剪径哪会想那劳什子的化缘,他倒是在桃花村说了一回道但是却是睡在新娘子的洞房光着肚子将土匪头子“肉搏”说服。从他嘴里没有说过一句像样的佛家成语,也没听说他练过少林棍、狮子吼什么的。怎么能说他是和尚呢?

但是在我心中,鲁智深却比太多和尚都更和尚!第一,他从不近女色,即便他真的开寺收徒,来学法的女弟子都不必担心他发明出什么阴阳双修,武侠小说中这不是邪教才有的玩意吗?第二,鲁智深虽然一言不合就杀人,但是你也可说他行的是佛家霹雳手段,心中怀的却是菩萨心肠。我们来看他都是在什么情况下杀人的。拳打镇关西,是因为郑屠霸占民女还敲诈勒索,当然也顺带点别人抢了他“镇关西”名号的愤怒。大闹桃花村,是因为小霸王周通欺压村中大户,霸占人家女儿和财产。大闹野猪林,更是义薄云天,堪比二爷,为了救生平第一好兄弟豹子头林冲,他甚至挥舞着禅杖要上东京杀那将兄弟害成这步田地的高太尉。但是我们看到,即便是野猪林这样的情况,董超薛霸的行径可说把所有读者都看得牙痒痒,但是林冲一劝,鲁智深也就没杀他们,只是挥断一根小树立威。鲁智深好就好在从不牵连无辜,闹事杀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事出有因,而且是为了别人。这不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是什么?反观同样没事就抡着两把破斧子,无差别砍人的李逵,不是强了太多吗?李逵最能称道的也就是一个忠字,但是他忠于的是一个人——他的公明哥哥。其他人,大概没几个不能杀的。当然我们别随便指责他,这孩子显然成长环境中受的是畸形教育,没有人教过他礼义廉耻。施耐庵塑造了许多不同价值体系中生长出来的人物,都是各有深意的。

武松在我内心的形象就比鲁智深更复杂得多。其实他有点向李逵靠近,为了试刀,他不仅杀死霸女行淫的恶道,也杀了童子。因为被诬陷险些死去,他血溅鸳鸯楼,不仅杀了狗官,也杀了他全家。武松这个人是个完全行走在善恶交界的极端危险分子。这种人活在情绪之中,冷静之时如同手术刀一样老成持重,有条不紊,一旦被激怒他就被血蒙了双眼化身杀神,没有谁他杀不得的。我觉得武松活在现在,就是加入了ISIS我也不会感到太奇怪。武松这种人的好,在于他既刚且直,虽然心高气傲,但是你看宋江对他礼贤下士,他就感激涕零,没多久就拜了把子。他绝不是一个没事就要杀人的人,做县刑警队长的时候也从没有拿过群众一针一线,也绝不会有意地去欺压良善。可是武松性格的另一面是,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这里得重读,是有仇必报!他一定会报的。凡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一定会被他置于死地,这就好比姑苏慕容名扬天下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武松不像林冲那样心里能装事,被各种小虾米欺压了几年最后才“风雪山神庙”。要是武松在他的位置,肯定在第一回就把高衙内干死了。也正因武松这种性格,他不大可能娶老婆,因为完全做事不考虑后果,性子上来了就完全不是平常的自己了。

武松在《水浒传》中最让我痛快的原因就是“痛快”!他是一尊杀神,他比任何人的反抗都来得痛快。他雷厉风行地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头颅砍完提在一起,他一个人杀遍了一整座阁楼,他打蒋门神是逢酒必喝,他的所作所为,虽然铤而走险,虽然不徳不法,可是在这黑暗的世间,他却化作了我们心中不平的刀剑。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读了水浒故事去杀人,武松也绝不只是一个肤浅的杀人恶魔的形象。“少不读水浒”,说起来真是太瞧不起年轻人。少年不读水浒,轮到何年何月去读?老态龙钟以后、瘫软在床以后吗?

不过说到底,武松不是个和尚,他和和尚的唯一关系是那副行者的打扮。那是因为他杀了张都监、蒋门神等官府和地方恶人,犯了大案,逃命的途中到了张青和孙二娘店中,孙二娘给他换上的。那串佛珠一百单八个,尽是人骨磨制,两把戒刀,明晃晃的,宛如秋月。这些装备原先的主人是个行者,被孙二娘麻翻宰了。但是瞧这身打扮的材料,估计这位所谓的行者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假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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