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重庆的第七个年头。在这七年里,我搬了七次家。
像是和魔鬼缔结过契约,每到一定时期,我的体内就有种想要逃离现有空间的强烈欲望。如同平均间隔两二年就要持续喷发的梅拉皮火山一样,一年是我对一个环境的耐受期。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我的想法。更多的人拉黑了“动荡”、“漂泊”、“流亡”等等一切存在变量的状态词汇。似乎那些词是饕餮盛宴里面的苍蝇,是绵延今夏里面的蚊子,是豪华广厦里面的蟑螂。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只愿享受现世安稳,享受细水长流。生活如静水。静水无痕,不起波澜。可无论怎样都是自己选定,并且尊为正道的生活信条。
如果存在差别,那么也用不着一定要去求同,尊重差异即是最好。就像两条永世不相交却又并肩前行的平行线那样,只陪伴,而不打扰。这样不也很好么?
可总有一些人会忍不住去用自己的框架去套别人。他们意识不到,并不是所有的正方体都能套住圆柱体。比如,当一个圆柱的底面直径大于正方体的边长,那即便是套上一辈子,正方体也休想用它有限的容积去装下圆柱体。强制性硬塞只不过是给彼此添堵,仅次而已。
然而就是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却常常遭人忽略。有人是无心而为,有人却是故意为之。就像参加极速竞技赛,只要车子没熄火,赛车手就免不了幻想冠军会是自己。
或许运气好呢?或许对手懈怠了呢?他们抱着半是好胜、半是侥幸的心理兴致勃勃地去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比如四十岁不到就已进阶到祖母等级的隔壁楼大姐,每日最有趣的时光就是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小孙子坐在小区门口的葡萄藤下,和几个五六十岁的大妈们讨论着家长里短。
谁家钓了个金龟婿,谁家娶了个美娇娘,她如数家珍。而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大龄未婚青年,譬如我,她又总是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嫌恶模样。似乎我是她那不争气又不孝顺的儿子。又或者更离谱,是脱离她认知之外的不明生物。
为了平复我的“叛逆”,她热心地给我介绍着附近的适婚女青年。我没有办法去给她讲我的晚婚主义,因为我知道她早已成型的正方体终究无法容纳我的圆柱体。
我不想用自己的思维去套住别人,也不想去强迫接受自己不需要的“来自他人的好意”,于是选择离开。换一条轨道,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继续开。如果注定不在同一条铁轨之上,那么“不打扰”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以前我喜欢发朋友圈。比如搬家的时候,一条朋友圈可以激出一群相隔甚远、几乎人间蒸发的哥们儿。他们或是点赞,或是调笑两句。那个时候,我们还在同一条轨道上。或许很久不见,但奔跑的节奏是一样的。
直到后来,我们的节奏变得快慢不一。他们开始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多年还在漂泊。从东北跑到西南,从南岸搬到江北,在他们看来我的不断“折腾”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渐渐的,我开始减少发朋友圈的次数。星球不同,却又感念当初,不能失去这些已不在同一轨道运行的朋友,那就只能减少和他们产生碰撞的机会。
人生就好比奔跑的轻轨,追赶的人速度慢了,就只能去乘下一班。世界就好比流动的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不同的风景。我们乘上了不同班次的轻轨,就可能会换成不一样的线路。
曾经一起划拳、喝酒,畅谈未来的哥们儿,如今已买了房、有了妻、生了子,在世界的一隅过着安定的生活。那个地方是套住他此生的正方体盒子。
模子一旦形成,便会遗忘圆柱的形状。他们开始不懂我的“漂泊”。尽管曾经懂过。可再熟悉的人长久不联系,也会错故彼此的脚程。
无论你见或不见,我们已经不再是那群迎着朝阳并肩奔跑的少年。时间是个木棒,指向一个方向,如若你不顺着直线走,它便会当头给你冷硬一棒。
如果你恰好心肠刚硬,又练得一手好的催眠绝技,那么你大可低着头、顺着木棒指引的方向,排除一切异己,继续前行。
如果你不巧和我一样,顾念旧情,那么,还请你留出一点时间,哪怕只够喝一瓶江小白,我们也能多了解变化中的彼此。那么,我们也不至于因为错估脚程而误会彼此,也不至于从无话不谈变成寂静陪伴,甚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