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款单,一张,仅有一张,伸长手臂平躺在书桌的玻璃下。这样独自静静地躺了二十多年了,它的周身还是一如刚出炉样清晰,明亮。
每当我涂鸦文字难以继续想放弃时,就看着这张汇款单,用手轻轻地慢慢地抚摸着,尽管隔着玻璃那段记忆还是会如泉水一嘟噜一嘟噜地冒出来。瞬间,我又浑身充满了力量和信心,像打了鸡血样坐下重新奋笔疾书了。
那一年,我刚进师范学校读书。寒假在家时,我和儿时小伙伴去村里小学打乒乓球。那张水泥乒乓球桌四面斑驳连角起,中间处,长线弯曲坑洼地。但我们就喜欢去,因为那里承载了我们太多太多的年少纯真与快乐。
我们打得起劲,嗨嗨声,跺脚声,谈笑声,球来去呼呼声汇成了一首美妙的交响曲。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笨重的脚步声,夹带着粗暴的咕噜的喘气声和人的叫喊声。一忽而,一头大肥猪闯了过来,后面几个人如兔子样一齐跑了过来,还一边喊叫着。
“短命鬼,你不要走!”
“就是黑伢仔这个笨蛋,捉脚都不晓得捉。”
“你这头笨猪,是晓得我们要杀你不是?”
……
声音的逼近,那几个追赶者也面目越来越清楚了,原来是黑伢仔,他妹,他妈,他爸,还有村里最有名的杀猪匠老王。
这场景,搭上这些话语,我们一看都明白了,是黑伢仔家杀猪时,黑伢仔没捉住猪脚,让猪逃跑了。
黑伢仔家离学校可有一段距离呀!中间有泥巴小道,有田垄,有水泥路,这猪竟能穿越“千山万水”跑到这来,难不成是文曲星投胎?
我们立马丢下乒乓球拍加入到捉猪队伍中了。此时的操场,可热闹,有趣极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叠上马不停蹄的追赶声。那几个大人是发自内心地想赶快捉住猪回家再杀掉,而我们这些大孩子纯粹是跟在后面起哄,瞎闹。
我记得自己嗓子都叫嘶了(学他们),冒烟了,那头猪才被制服押解回黑伢仔家。前面是那几个大人强按着,后面是我们这些孩子,我们特意大声地说着自己为捉这头猪做了多少多少事,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俨然一副大功臣。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走在往黑伢仔家的路上。快到黑伢仔家时,我才搞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是黑伢仔家杀年猪,他爸与杀猪匠老王两人把猪放在院子里四张并好的高凳上,猪死命挣扎,他爸就大叫:“黑伢仔,快些来捉脚。”黑伢仔一听赶快从里屋跑来双手一把捉住杀猪匠老王的脚,老王手一松一个趔趄摔了一跤,高凳上的那头猪趁机身子一侧,翻身滚下凳面,几个箭步拼命地往外跑。老王气得用手指着黑伢仔张开着嘴啊半天硬是吐了个你字来。黑伢仔爸爸气得大叫:“梦古乃,喊你捉猪脚你却捉杀猪匠的脚,这下好了猪跑了,你还傻站着,还不快去追呀!”黑伢仔一听连忙把头捣得像小鸡啄米样跑了出去,猪没有章法,不择道路,只知道一个劲地跑就跑到学校操场来了。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前面是勇猛的大肥猪,后面几个人边喊边追。
我记得当时我们知晓事情原委后,大家都狠狠地笑了一场。有的笑得捂着肚子,有的笑得直喷气,有的笑得蹲在地上……
回家以后,我想到这件事就好笑,情不自禁地拿笔写下来叫捉脚寄给萍乡日报那个“斗老壳”的栏目。然后,这事件也当笑料在我们村里传开了:黑伢仔家杀猪,叫他捉猪脚,他捉住杀猪匠的脚让杀猪匠摔一跤,猪却逃跑了。
正月开学后,有一个周末回家爸爸拿到一张有作者吴志勤的萍乡日报问我是不是我写的,我高兴的直点头,然后直扯过报纸来看。当时爸爸那个激动的高兴的样子只用一个颤抖的好和湿润的眼角来表达!
又过了些日子,我收到了萍乡日报寄的一张五元的汇款单。当时,内心那种开心无以言表,只记得拿着贴在心窝好一会,汇款单都变暖了。那个周末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张汇款单拿给我爸看,我爸拿出他的放大镜来一个字一个字看了很久,然后郑重地说:好,很好,真好。我与爸爸思考了很久,一致决定把这张汇款单过塑后压在书桌下。
以后的以后,我搬了几次家,这张汇款单都一直跟着我形影不离。它如一颗耀眼的星星闪烁在我的天空里,播撒开心、勇气、力量的花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