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谭坊的戏唱得最好的当属大推官,春节过后,四邻八村的人都到大推官看戏。大推官的戏是吕剧,什么《小姑贤》《喝面叶》《王汉喜借年》《王定保借当》等等,不管什么戏,一看到底。那个年月娱乐活动少,过年过节能有戏看就不错了。吕剧在山东是一个重要的剧种,但从全国来看,这不过是一个地方小戏,但土生土长的山东人特别爱看吕剧。我那时候年龄还小,但也很喜欢看。谈不上多么的喜欢,只是没有其他的娱乐方式,看戏也便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吕剧中的很多节目都是真实的反映农村生活的,非常接地气,所以特别讨人喜欢,而且里面往往有一些很滑稽的角色,装疯卖傻,插科打诨的,充满了戏谑。可以说吕剧在我们这里是一个老少皆宜的剧种。
大推官好多人都会唱戏,他们平时干农活,冬天闲着的时候就学戏、排戏,过了春节就开始唱戏。演员都不是专业的,只是一些爱好者,所以也谈不上有多少的专业性,但正因为如此,大家才喜欢。有一回看一出戏,忘了什么戏名了,演员上台表演了半天了,一摸胡子,结果发现忘记戴了。反正唱着玩儿,就是逗个乐子,他也没多大尴尬,随便拽了一句戏文:老夫粗心大意,竟忘记带胡子了!然后不急不慢地踱着步子下台,戴好胡子再上来,观众都捧腹大笑。说实话,在农村里唱戏,出现这样一点儿事故,比看戏好玩多了。
在大推官看戏看多了,好多演员也都认识了。有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儿在路上玩,看见一辆12马力的拖拉机拉着几个人,慢腾腾地开过来,我们一看上面有一个人,正是演一个丑角的演员。我们就朝他大喊,他也快乐的朝我们扮个鬼脸儿,还念了几句台词,惹得我们大笑不止。等拖拉机开远了一些,我们就拾起一些土块儿,朝他扔去。他见我们扔他,就转过脸去,不理我们了。其实,我们并不是真的要扔他,而是表达一种亲近感和对他的喜欢。现在想来,那只不过是一种原生态的追星方式罢了。
说起大推官唱戏,自然会想起一个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只听大人们都叫他大狗子。大狗子应该是他的小名。大推官是一个不大的村儿,能够唱得了戏,也多半是他起了重要作用。后来包产到户,大家都单干了,过年过节再也没有人闲着唱戏了,主要是大队里也不组织大家搞这样的文化活动了。但大狗子是一个很执着于唱戏的人,他依然不改自己的爱好。很多人都退出了唱戏的组织,他就把自己家里人组织起来唱戏,老婆、闺女、儿子、儿媳一起上场。他还创造了一套锣鼓家伙的装置,自己手脚并用,就能为整出戏来进行伴奏,一时间他成了一道风景,好多人看戏就是为了看大狗子如何手脚并用,一边拉琴,还一边敲打锣鼓家伙。有几年过年过节他一家人就全部上阵,到处为人家演出。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也赚不了多少钱,就是图个乐子,让自己乐,也让别人乐,另外,他也许想把吕剧的一些经典剧目传承下来。我参加工作后,在郑母东边的赵坡初中教学,有一年正月十五,学校附近的一个村就把大狗子吕剧团请了去。我一听是老家过来的剧团,也兴致勃勃地去看他们的演出,还主动为同事们担当起了讲解员,介绍大狗子的吕剧团和他的十八般武器,以及他手脚并用,为整出戏伴奏的能力。忘记当时看了什么戏了,只记得大家看了之后,都对这样一位热爱吕剧、喜欢唱戏的人赞叹不止。可以说,大狗子的吕剧伴随了我们的成长,为农村贫瘠的精神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趣。
关于看戏,还有一段回忆,就是上小学的有一年,昌乐来了一个吕剧团,记得好像在谭中大队院里演出。这个吕剧团是一个县级水平的剧团,比大推官的农民剧团唱得好。印象最深的一出戏是《钗头凤》,好像说的是大文学家陆游和他表妹的爱情故事。但那个时候的吕剧好像做了一些改革,一些唱腔明显跟大推官剧团的传统剧目有些区别。看戏的那段时间,我们做作业的效率特别高,因为只有早早地完成作业晚上才能安安稳稳看戏。那段时间,我们班同学们都爱上了吕剧,有些女同学晚上看了戏,白天还偷偷跟着学唱,三五成群地在一起切磋。由于天天看那几出戏,不仅对剧情非常熟悉,有些唱腔和词都记住了,我也能哼上几句。至今为止,我感觉那是我看过的最好的吕剧了。现在大家都喜欢一些歌舞晚会,对吕剧这样传统的剧种,可能渐渐淡忘了。但吕剧的确给我们单调乏味的童年生活带来了很多乐趣,在我们几近默片儿的记忆里点染了一些生动亮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