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万民皆沉浸在这新年的喜悦之中,而平静如死水庄严如天阙的宫殿之内依旧不断的暗潮汹涌。
宫里缓缓驶出一辆华丽的马车,不久便停在了吴王府前,一般恭候已久的侍从立刻便行了大礼。
内监瑞公公先从车里下来,之后便是安定。
“公主,老奴就不陪您进去了”瑞公公道。
安定点了点。
瑞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打小随在皇帝身边伺候,皇帝女儿众多,安定是众公主中最为皇帝宠爱的,长长受皇帝召见,打小也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而他也算是看着安定长大的,自己又是个不完之人,膝下无儿无女,久而久之也将安定视作自己的女儿一般。
这日安定被陛下大斥一顿,逐出宫中,安定虽嘴里没说,但心里是自是不好过的,如今看她如此,他也怪难受的,而皇帝还未消气一时半会儿他也是无法为安定求情,只得安慰道,“公主放心,陛下只是在气头上,等过了一阵,皇上气消了,吴王病好了,公主自然是可以回府回宫了。”
安定依旧是点了点头,说道,“公公所言安定心中明白,父亲所责安定不怨,今日吴王之病本因安定而起,如今安定照顾吴王至痊愈自是理所应当。”
安定把话说的明白干脆,言语之间却似乎少了什么味儿,瑞公公微微一阵,也只得佝偻着腰微微一鞠道,“公主想得明白,老奴可好回宫复命了”
“公公走好”
马车又吱吱呀呀地走了,安定入了府便随着管家直接朝赫连圭的院落而去,还未至便见得不断有丫头小厮端着一盆盆地东西不断的来回交替着。再近一些就可见几些年纪稍小的丫头偷偷地围着擦眼泪。
“真是没规矩”管家的是从小随在赫连圭身边的茹儿,虽然年轻已有了管家人的气势,自打吴王一家从东宫搬出,前太子妃与郡主赫连堇又回了封地,赫连圭便独自一人住在此处,他一个打小埋头苦读,不过问窗外事的王公子弟何能一力扛起这人心不定的吴王府呢,而这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确是帮了他不少忙,人前人后为他稳定府里一切好让他住的舒心又无后顾之忧,有时候说起来比起赫连圭他们更为害怕这个女管事。
“茹管事”几个丫头见她便立刻止了哭声,畏畏缩缩地站成一排。
“都没事做吗?如今干这晦气事。下去!等着受罚”茹儿的话不容置疑,几个丫头大气不敢喘就猫着身子退下了。
“公主,请稍等”发落了丫头,茹儿回身极近谦卑地道。
“恩”安定点了点头。
一时便见茹儿开了一道小门,侧身入门,一会儿又侧身出来,她又道,“公主见谅,王爷如今病重不便见您。”
“本宫正是因为吴王病重才来此照顾,这也是父皇口谕,你们府里上下也皆明白,如今将本宫拒之门外难不成是想抗旨。”安定道。
“奴婢不敢”茹儿跪下道。
安定也并非想要治他们的罪,只不过话说得干脆一点也少了一些扭捏,她立刻让阿彦扶起茹儿道,“茹管事快起……本宫明白吴王的一片孝心,而本宫这个做姑姑的怎能置身事外,如今来了便就不必避讳什么了。”
说罢,阿彦便朝安定行了行礼,将茹儿挡在了一边又开门让安定进去。
“公主”几位太医皆蒙着白巾围在一起商讨,见安定进来便行礼道。
“几位太医有劳了,不知吴王圭如今病情如何?”
“这个……”一位太医行礼道,“公主不如恕臣出去再同公主道。”
“有何不可在此处说。”
“这个……王爷病急公主在此恐怕……”
“吴王与本宫乃是一脉同枝,有何可避。再说,本宫来次乃是父皇旨意,如今本宫若是不管不顾便是抗旨,这罪本宫可不敢担。”
“这个……”几位太医面面相觑,无法,只得递来一块白巾道,“那便请公主蒙上这白巾。”
阿彦接过,便问道一股刺鼻的味道,又示意了安定 。
太医见状立刻道,“此白巾皆是浸透了药酒的,味道虽难闻但可以防病入体,公主若是执意留此,这白巾是必然不可少的,不然微臣哪怕是跪求皇帝陛下,也是万不敢让公主留在此处。”
“罢了,我们皆围上吧!”安定道。
一时安定几人皆已围上白巾,赫连圭的病床与他们搁着几道帘幕,几尺之远依旧可以听到他断断续续咳嗽和呓语的声音。
一个太医从里头出来,又是摇了摇头。
“如何?”安定问道。
那位太医将病症记录在案,道,“公主放心,王爷的烧已经退了不少了。”
“那为何您还摇头”
“只是王爷一直处在混沌之中,没有清醒的迹象,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那太医正支支吾吾不知接什么,便有一个太医接道,“王爷之前高烧不退,陷入昏迷自是自然的,如今刚刚有些退烧哪有这样快清醒,王爷本就有劳累过度之疾,如今病灶突止陷入昏迷更是应该,往好处说那也可趁机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那往坏处说呢?”安定又反问道。
那位太医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王爷病情有好转之迹,公主实在不必过度忧心悲观。”
安定听他总是答非所问便不打算再与其纠缠下去,道,“罢了,本宫要如里头看一眼才放心。”
“公主万万不可”几位太医皆道。
“那本宫非要呢?”
“公主”之前那位又站出来道,“公主若是执意入内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敢与本宫讲条件。”
“下官不敢。只是这病来如山倒,吴王尚且如此,公主金枝玉叶,臣等实在担当不起,还请公主见谅。”
“你……”安定一时语塞,从未遇见过敢如此同她说话之人,“大胆,你若是真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不如直说,本宫今日便成全你。”
“公主息怒”一旁的老太医陈黔见情形不对立刻跪道,“小儿黎晰愚钝,出言无状顶撞公主实在该死,只求公主看在他一心为公主王爷周全的份儿上留下他一条贱命吧!”
陈黔乃本朝老太医,治病救人无数功德无量,皇帝也敬他三分,如今老迈膝下也只一子承继衣钵。安定本就无意责难,见状也只亲自起身将陈黔扶起道,“陈太医快起。”又对陈黎晰道,“看在你老父亲的面上本宫便听听你所请之事为何。”
“谢公主。”陈黎晰拜过,便有侍女端来汤药敬上,“公主若想进入帘帐之内必先饮其汤药确保无虞,再由臣等其一配同公主入内以保万无一失。”
安定冷笑一声,接过汤药。
“公主”阿彦道。
安定扬手便制止了阿彦撩起白巾一饮而尽,“本宫不想再见到你,滾”
说罢便入了帘子里,阿彦正想随着进去又被拦住,却是另一位太医追了上去。
床榻之上赫连圭睡着却不那样地安定,苍白的面容上不断有汗珠顺着额头落下来,开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说着什么,又不似说什么,几个丫头见安定入内立刻退到一边。
“退下吧!”安定道。
丫头望了望安定身后的太医,获了许可才敢出去。安定坐到塌边,虽然之前对他诸多怨言,如今见他是为自己才成如此心中还有不忍,她取出手绢替他擦拭汗珠,而指尖触及之处却是火般中烧。
“不是说烧退了吗?为何还如此之烫”安定质问道。
“公主赎罪,王爷烧是退了不少,比起先前来却是好转了,毕竟病去如抽丝,要将体温退到正常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那……那怎么办”安定皱了皱眉,放缓了口气道。
“公主放心,臣等已为王爷商量了药方正在煎煮,待王爷服了这贴应该……会有些回缓。”太医顿顿道。
安定暗叹一下,便试探地唤道,“赫连圭,赫连圭……”
几声之后便见赫连圭嘴唇又懂了几下,似乎吚吚哑哑地说着什么,便以为是有了反应,立刻问道,“太医太医,你听他说什么?”
太医哪听得到赫连圭说什么,心中也是明白赫连圭不过是呓语罢了,不是什么反应,却又不知说什么,这是却听得一边有人道,“阿弥陀佛,吴王只是呓语。”
安定寻声抬头,便见一个蒙着白巾小和尚站在床边,那和尚与安定四目相对,便立刻垂下眼低下头,便双手在胸前何时微微一拜。
“这是安定公主”太医道。
小和尚又突然微微抬头,忽又低头,顿了顿才道,“公主有礼”
“怎么有和尚在此处?难道你们太医皆不可用。”安定道。
“这是从西北回来的小和尚,曾替千万逝者超度,皇上说此人定是功德无量,如今吴王病重便请师傅来此为吴王祛邪。”
“西北?”安定顿了顿,一时又抬头道,“去邪气,如何去?念心经?便可以让人除了着满身的邪气?”
“阿弥陀佛”小和尚道,“此邪气非彼邪气,人之病,二者为之,其一为病入体,便得医者仁心治人之体肤,其二为病如心,其病非药石针剂可治,非自行了悟不可。”
“那有你何为?”
“小僧不过是尽自己之心意,愿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百便可以让吴王心绪安宁,心宁才气顺,气顺便药石进,才可体安康,阿弥陀佛。”说罢,便又双手合十朝着安定与太医一拜,太医也朝他一拜。
安定却是打量他道“小和尚,你如今怕只有一十岁的模样吧”
“小僧一十三矣”
“如今你却胡言妄语,不怕贻笑大方。”
“善哉善哉,万人心万人化,何故执着,小僧不过言心中之言,行愿行之事,若有不当,公主恕罪,罪过罪过。”说罢,那和尚便退于帘幕之后,那太医以为安定定然是生气了,立刻求情,而安定却置若罔闻一心只在那句话之中“万人心万人话,何故执着”,这是她不懂所谓的执着是执着她心中所求之事还是执着她心中所畏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