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5月中旬来的黄山,到的头天,见着了山里难得的晴朗。到了晚上,就下起了暴雨,不是像城市里雨意思意思下个一阵就停,一晚上的暴雨,毫不含糊。大家的心情也随着暴雨噼里啪啦翻滚不定,毕竟第二天爬黄山赶上个暴雨天也着实糟糕。
一晚上没睡好,早晨4点就醒了,扒开窗帘,地还是湿的,雨倒是小多了,已经看不清地上泛起的水珠涟漪,心里现下安稳许多。
等到收拾好行囊去到旅馆的大堂,大家也都在。导游是个帅气的小伙,说话很幽默,一直在告诉我们爬山的注意事项。这时雨已经完全停了,看了一眼远处的黄山,山头罩着白雾,像是新出嫁的娘子蒙着轻纱羞于见人,我跃跃欲试,今天就扯掉黄山惯于修饰的面纱,见见你轻纱拂动下明眸善睐的灵动。
我是高兴太早了,从坐上环山公路的大巴开始,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等下了车,已是越下越大。我只得拿出比塑料袋还轻薄的一次性雨衣穿上,虽然小心翼翼,胳膊处还是被我撕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导游将我们领到步行上山的入口处就不再管我们,自己则带着另一队平均年龄50岁以上的游客去到缆车上山。撕破的雨衣,一直下不停的山雨,被导游扔下的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标示着我们是黄山的弃儿。
上山的路是石头铺陈的阶梯,就地取材的黄山石,纹路粗犷,随意排列,不考虑任何建筑学上的架构或是美观,这样参差不齐,即使下雨天,也不容易打滑。雨一直在下,可是听不到声音,右侧是山石,左侧就是“清泉石上流”的景象,身旁的溪流盖住了原本的雨声,只有头发上掉落的水珠提醒着我们,“山雨已来风满楼”。
满是石阶的山路对于我这个长久不锻炼的人来说挑战极大,我放弃了追赶大部队,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慢慢喘着气。雨衣的帽子只是个装饰,头发湿得跟刚洗过似的,还有争先恐后的雨水从雨衣的破损处钻进来,在衣服上晕出一片又一片的水渍。
几经摇曳的防线终于崩塌了,我摸了摸眼睛,反正下着雨,也没人知道我脸上挂下来的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不玩了!我心里默默呐喊,既然被抛弃就抛弃吧,我不爬了。
我歇一歇准备下山,就看到下面台阶上缓缓走上来一位挑夫。这倒是新奇的,只在小学课本里看到的文字如今有了现场直播,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他没有走“之”字型,也没有给自己打号子,有点不一样,我正想着,他已经停在我前面的台阶上,掏出毛巾擦汗歇脚。
一时间有好几批游客上山下山,竟置身热闹狭窄的菜场。等到游客渐渐少了,他也挑上担子准备出发,他将盖在物品上遮雨的塑料布仔细的抹平褶皱,看到我一直看他,就随口问道,你歇得比我还久,还不出发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他面前抱怨太累不想爬,简直无地自容,脸上的水珠都因为羞愧的脸红蒸发殆尽。我只好讪讪站起身,走到他前面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歇足了这就出发了。
本想着走几步等到他看不到我就折返下山,但是我们两似乎有了默契,速度都在一个频道上,他就一直在我身后5米左右的距离,不紧不慢。我歇息的时候他也停住擦汗,我往上赶路他也挑了担子跟在后头,他仿佛是特地来监督我的,不让我耍小心思临阵脱逃。
我不敢再想着下山的事,老老实实走在他前头。有几次走累了停下来歇息,听到身后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有了催促的鞭笞,怕他看不起我,就又急冲冲往上走了几步,等听不到他的脚步才安心。
到达山顶的最后一段是又长又陡的台阶,我终于爬上去,难以置信,瘫在地上久久难以回过神。我又听到了脚步,他紧随其后,小腿上兀张的肌肉随着他踏上最后一个台阶仿佛也松弛下来。他又停在我旁边,擦了把汗,然后笑着,黝黑的脸庞,露出白白的牙齿:“到了。”
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我说的,我们像是平行世界里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却在三维空间里心有灵犀。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导游在山顶点名,我赶过去,最后回头看了一下,他在回首向来萧瑟处,一步步走得也无风雨也无情。他还在我身后,让我感觉自己不再是弃儿,而是被保护的宠儿。
我们留在山顶稍作休息,他渐渐走远了,只留了背影,这是第一次,他走在我的前头,但是以后,他还会继续走在更多人的身后。
久违的太阳照在山顶上,他衣服背后“黄山挑工”几个字越发明显。谁都不要轻易认为自己被抛弃,也不要认为自己被眷顾,在这里,我们不是宠儿,在黄山,他们才是宠儿。
ps:几年前爬黄山写的一篇随笔,如今看来,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