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自:喜马拉雅fm,江逐浪老师的专题——《用艺术学的眼光看名著》
44· 《琅琊榜》里的屠格涅夫
今天是诗歌环节,要说什么呢?先卖个关子,大家先看下面一段对话。
言阙:“朝局混乱,后宫凶险,人心叵测,陛下偏私。在此情形之下,靖王对誉王并没有胜券。我安居府邸,好歹算是一个富贵闲人,你却让我卷入一场并没有胜券的争斗当中?”
梅长苏:“是。”
言阙:“当今的皇后是我胞妹,誉王是皇后的养子,你让我帮着靖王去对付誉王,于情理不合。”
梅长苏:“确实如此。”
言阙:“不合情理又无胜券可握,先生何以提出如此要求呢?”
梅长苏:“侯爷,您可愿意?”
言阙:“愿意。”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摘这一段吧,别急,后面还有一段。
梅长苏:“殿下可知,皇上一旦知道你在查祁王旧案,定会招来无穷祸事?”
萧景琰:“我知道。”
梅长苏:“殿下可知,就算你查清了来龙去脉,对殿下现在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益处?”
萧景琰:“我知道。”
梅长苏:“殿下可知,只要皇上在位一日,就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萧景琰:“我知道。”
梅长苏:“既然你都知道,还是一定要查?”
萧景琰:“要查。”
我第一次看电视剧《琅琊榜》这两段的时候,有点糊涂,这是大专辩论会吗?怎么一到紧要关头就上排比句,但是听着听着忽然间发现,这个句式好像有点熟,跟我看过的一些东西非常像。我再念一首诗,这首诗来自屠格涅夫,翻译是巴金老先生,这首诗的名字叫做《门槛》
我看见一所大厦。正面一道窄门大开着,门里一片阴暗的浓雾。高高的门槛外面站着一个女郎,一个俄罗斯女郎。
浓雾里吹着带雪的风,从那建筑的深处透出一股寒气,同时还有一个缓慢、重浊的声音问着:“啊,你想跨进这门槛来作什么?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
“我知道。”女郎这样回答。
“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视、侮辱、监狱、疾病,甚至于死亡。”
“我知道。”
“跟人们的疏远,完全的孤独。”
“我知道,我准备好了。我愿意忍受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打击。”
“不仅是你的敌人,就是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也都要给你这些痛苦、这些打击。”
“是,就是他们给我这些,我也要忍受。”
“好。你也准备着牺牲吗?”
“是。”
“这是无名的牺牲,你会灭亡,甚至没有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尊崇地纪念你。”
“我不要人感激,我不要人怜惜。我也不要名声。”
“你甘心去犯罪?”
姑娘埋下了她的头。
“我也甘心……去犯罪。”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会儿。过后又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将来在困苦中你会否认你现在这个信仰,你会以为你是白白地浪费了你的青春?”
“这一层我也知道。我只求你放我进去。”
“进来吧。”
女郎跨进了门槛。一幅厚帘子立刻放下来。
“傻瓜!”有人在后面嘲骂。
“一个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这一声回答。
这是屠格涅夫的《门槛》。我不用说,这个门槛象征着什么,可能很多人都能从这首诗中感受到一些东西,我也不想说这首诗歌有什么样的艺术特色,因为作为一首散文诗,艺术特色太鲜明了。我只想说,大家是不是觉得这个诗歌很耳熟?是不是觉得《琅琊榜》里似乎有一点这个句式。
由此我想到了,八十年代。八十年代初期的中国,可以说是又一次的文艺复兴,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浩劫之后,很多人如饥似渴的吸取着各国的文化艺术,我记得那个时候,成年人甚至是中学生,凡是看到文学名著,都去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个时候,由于各种原因,俄罗斯的文学在中国是最最受欢迎的。那个时候图书馆里、书店里,像普希金、屠格涅夫,到处都是。但是现在,会发现我们的文化结构开始发生了一些偏差,最起码我们的本科同学里面,了解俄罗斯文学的越来越少了。
但是《琅琊榜》的几位作者,比如导演孔笙、李雪,制片人侯鸿亮,肯定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他们都多多少少还有着一点点那个时候的文化印记呢?我专门去找了一下,这本书的原作,发现原作当中也是有这么一小段排比句的,没有这么明显,但是这个排比句式一直都是存在的。
所以我经常在想,他们会不会有一点点受到屠格涅夫《门槛》的影响,当然,这些可能只是我的敏感,但我仍想,他们可能多多少少都会在各种渠道上看过一点吧,所以会形成这个句式。
总之,当年他们看到的东西不知不觉的带到了后来的创作当中,这就是今天我想说的,每一个人读过些什么书,有时候未必是卖弄,可能会在言谈举止中,在创作当中,不知不觉自己就冒了出来,因为连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读过些什么书,因为那些知识、那些话语早已经与他融为了一体,成为了你之为你,他只为他的部分。
有人把这种叫做底蕴,有人把这个叫做风格,可是底蕴也好,风格也好,由何而来?由何而显现呢?由何而来就在于,你所有看过的、所有经历过的;由何而显现就在于,那一定是不经意的、不刻意的,它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我曾看到一句话,“时间终将惩罚那些不读书的人”,我觉得这句话说的狠了点、刻薄了点,但是有一句话是对的,“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有的时候一张口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