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从老郝家里回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想到了她的两个姐姐先后在在家里招女婿,姐夫哥从踏进那个村子那个家起,为挑起生活和家庭的重担,付出了多少艰辛的努力!而同样是招女婿的刘伟岸,为拥有一份炽热的爱情背叛了他的妻子,可结果还是劳燕分飞,拖着行李箱净身出户。
桂莲可真不容易啊!桃儿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几个姐姐的影子。
过了些日子,桃儿打开了衣柜,把两件没有卖出去的女羽绒服和自己穿旧了的呢子大衣打了包,她还给老郝的即将出生的外孙准备了两套衣服,在元旦那天一起交给他,让他带回家去。
其实这都是表达心情的一种方式。她对老郝的感激和依恋,甚至还有了一丝心疼,都深藏在心里。郝监利是一个刚过五十岁的男人,他需要一个温暖整洁的家,需要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和他身心交融地过日子。这些,桂莲都给不了他,她能够给予的就是唠叨、哭闹,怀疑。她把这些强加给他,又用家庭的责任和个人的道德拴住他。可偏偏她手无傅鸡之力,老郝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她,但他又于心不忍,他只能在家庭外面寻找一些快乐来弥补心灵的空虚。而桃儿就是他在长期的寻觅过程中找到的一个猎物,也可以说成是一种缘分吧。
聪儿到学校有两个多月了,桃儿就有点想他了。原来在家里读书时,她什么时候想去看儿子,什么时候想做点菜送给他都是很简单的事。现在他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广州,她只能通过手机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却摸不到够不着。
在桃儿看来,人和人之间,只有面对面地用眼神、用面部表情去沟通才是最真实最可靠的。就像她和老郝一样,他们已经靠的很近了,近得听得到彼此的心跳,读得懂对方心里的想法,还能从从彼此的眼神里能猜得出那种种渴望。但桃儿知道,现在他们两个人还在彼此的克制。一旦感情的火山爆发了,两个人就去一切的扑上去,即使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因为想念聪儿,桃儿又想回娘屋了。到娘屋去看看妈和二姐他们。在众多的侄儿侄女中,桃儿最关心的还是大贵,她比自己只少四岁,可以说是桃儿一手带大的。大贵考了两次大学都没考上,到了二十三四岁,找了一个男人招了上门女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儿子都读初中了,她男人好像还没有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中,他上班下班得过且过,喜欢下棋也喜欢打麻将,每个月一千多块钱薪水,对大贵的旅社生意不感兴趣,更不用说利用下班的时间去帮助打理了。桃儿知道大贵的内心一直是很苦的,只是她不肯向人说出来。
旺儿很想跟桃儿一起回倒口湾,只有在桃儿娘屋里的亲人们面前,他才能得到最大的尊重,感到最多的快乐。可现在福儿的茶馆里,每天客人都是满的,每周二、四、六的晚上,人们都要买六合彩,旺儿想跟桃儿回娘屋也回不成了。
每次回娘屋,桃儿顺路必到二姐店里。这会儿二姐正在小卖部门口洗几双鞋子,她见桃儿来了连忙甩掉手上的泡泡,递凳子倒茶。她说你不来我都要去找你哦,我们这里要拆了重新修建,学校后勤部的关主任已经给我们打过招呼了。桃儿说为什么要拆?你们一家三口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生意,这样一拆,不是连饭碗都没有了吗?学校方面有的赔偿吗?
二姐说我们做多少年也是租的学校的门面。虽然是承包,我们也得交租金,现在人家要拆了,也没有什么好扯皮拉筋的!校长说了,只要楼房做好了门面出来了,对外出租时仍然最先考虑我们一家。但是出租的价格都是一样的,公平竞争。我们老了,早就该回去陪妈了,跟她做点吃的,陪她说说话,免得她有时候一个人在屋里头孤单。小贵倒是没什么,她女婿前半个月都在找门面呢。就是大贵,到外面投资开旅社的话,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铺底,他男人懒得操这份心,旅社的生意好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遇到这么个温水罐子,三天不滚(烫),三天不冷,急都要把人急死。
桃儿问,把它拆了做教学楼吗?二姐回答说,下面是门面二楼是图书馆,三楼四楼就是教师宿舍。你说再怎么修得快也得要一年多些时间吧!坐在家里等也不是个事。还有这些点心饮料什么的,哪里能放半年一年的!
桃儿就去旁边的旅社找大贵,大贵正在房间陪几个客人打麻将,看见幺幺来了,就要旁边的人顶替她打,下桌子的时候,人家说她可能要输了300多,等一会你再来血战到底啊!
自从上次大贵从桃儿那里回来,她出钱把所有的房间刮了瓷粉套了白,买回来三个电动麻摆到房间里,又增加了几台电脑,还把家里的锅瓢碗盆搬过来,一家人就吃住在旅社了。日子一长,学校的老师和附近的居民,有时候家里来客了,或者是周六周末都到她这里来打麻将。她女婿吃住在旅社,自然也帮着打理起生意来。刚刚这两年做得顺风顺水,学校又要拆房子。大贵叹着气对桃儿说,这一拆,我的损失可大了。所有的电视机、空调、麻将桌,床上的用品,连放的地方都没有啊!
桃儿说那你也要找个地方再做旅社生意,不能说把这些东西都丢了吧?大贵有些发愁,你以为旅社是可以随便找地方的吗?现在好多旅社都改成客栈宾馆了,最少起码要十几个二十个房间,连押金带装修带设备更新,这算下来没有十万块钱,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两年前投的本都没收回来。
桃儿说那就出去打工找事做,守在旅社里这么多年,真亏得是你!大贵笑一笑说,人和人是多么不同啊!妹夫听了一点风声,赶紧到外面去找门面,这边还没拆,他已经开始在三板桥开始装修门面了。我屋里的才懒得操这份心呢,睡得鼾是鼾屁是屁,早上爬起来用牙刷把嘴巴戳几下就往厂里走,晚上回来坐在桌子上喊都喊不下来,牌瘾比谁的都大。即使不打牌,坐在旁边看都可以看到半夜。但有一样,只要我开麻将馆里有麻将打,他再也不会像原来那样,身壳子和屁股搁在家里的沙发上,眯着小眼睛看都不朝旅社看了。
桃儿笑笑说,你这就叫充分调动他的积极性。
两个人正说着话,二姐也上楼来了,她对桃儿说你二哥这会儿回来了,我和你先回去妈那里,做好晚饭,等等大贵小贵他们回去吃。
桃儿妈已经有79岁了。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血压有点高,人显得很消瘦,见桃儿回来,自然是满心欢喜。
桃儿看见妈,觉得她真的越来越衰老了。她的眼睛很昏暗,眼珠上蒙有一层白翳。她的头发差不多都白完了,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坚硬,脸颊上有几块大大小小的褐色的老年斑。近几年来,她的腰渐渐地伸不直了,走路也很慢了很多。但是妈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周正,鞋子袜子都是大半新的。
桃儿像每一次来那样,打开她妈的头发,干洗后用梳子跟她梳一梳剪一剪。妈说,明年你就40岁咯,好快哟!还记得你生下来头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蛇,那蛇缠在我们家后头的桃树枝上,头朝我怀里拱过来,尾巴还在动呢!
二姐嗔笑着接口说,您生的这丫巴子就是一条美女蛇。她害的人家姓刘的连家都没有了,还不知道今后会祸害谁呢!
桃儿撅着嘴回击道,我祸害谁了?那叫爱情你懂不懂啊?你这辈子爱过谁又被谁爱过呀,哦哟,白活了一辈子吧!
大贵在旁边补充道,我妈爱我爹呀!
姐妹俩又斗几个回合,二姐甘拜下风,她换了个话题说,那明年要请客喽,我们都去给你热闹一下,十年才一个整生,再过十年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老了!
妈连忙说男不过山(三十岁),女不过寺(四十岁),庙里和尚多,你从那里走,他就把你吃到心里去了,晚上就去敲你的门。
没想到桃儿听了,跟小孩一样高兴,她呵呵地笑着,这样的呀,我都40岁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他把我拖进寺庙里了,我要在他的秃头上扣几个爪印。
这个时候的大贵笑得前仰后合,桃儿妈也咧开她掉了牙的瘪嘴,嘿嘿地笑起来。
二姐就笑着说你手爪子再怎么快也不行,和尚都是有武功的,他能让你抓到他的头?我来和你二哥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把妈的80岁和你的生日一起过。明年三四月份,房子肯定拆了,校方从现在起不收房租了。
桃儿妈说你做了十几年了,也该收手歇一歇了。什么都是有命数的,是你的财,它跟着你的脚后跟跑,不是你的,它到了你手边,它要从你的手缝里漏掉。就是大贵难一点,要不就到街上去找点事做,安安逸逸的过日子也好啊!
桃儿没想到她妈的思维还是这么的清晰,说的话这么有道理。
大贵歪着头往桃儿身上一靠说,我跟幺幺一起合伙做生意好了,开服装,做餐饮,做旅馆,开麻将馆都可以。
桃儿点点头说,我在歌厅里做,有时候熬灯守夜的一点钟还在做卫生。有一次客人在洗手间里吐的乱七八糟,我自己边收拾边呕吐,两天都不想吃一口饭,唉!不过我在那里做,老板对我还好,顾客也混熟了,再做两年了,就往聪儿那里去了。他们学校周边和地铁口做生意的,很多都是外地人,有的看起来比我年龄还大。
大贵说那你到广州也要带我去,我跟定你了。我也想到广州去看一看呀!那说不定我们两个人可以到广州去联手做生意呢!
正说着,小贵家的车爬上了坡,停在家门口,车上下来四个人,小贵两口子,大贵小贵的儿子,桃儿一看连声说,这两个小东西都长得这么高了,好帅呀!两个孩子争相喊幺奶奶,大贵的儿子长得跟她妈一模一样,清清秀秀,文质彬彬,小贵的儿子却长得像他父亲,脸圆圆的,这孩子看见桃儿,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喊了幺奶奶一声,脸就红了。正在这时,桃儿的手机信息叽叽地响起来。
桃儿不用猜就知道是老郝的信息。他问,你今天休息吗?回娘屋里是吧?晚上我们到青蛙王子去看演艺,可以不?
桃儿本想着今天就在娘屋里住一晚,明天上午回家去上班的。但他看到老郝的信息不忍心拒绝他。于是她简单的回了两个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