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两份阿Q桶饭,还有冰镇的乌龙茶和柠檬果汁,摆在病房的床头柜上。儿子用手机小声放了一首《玫瑰人生》,我和他端起一次性的餐盒,将食物送进嘴里。
饿了一早晨,本以为要空腹验血,后来护士说,昨天抽的血就算数,我立刻下楼去买饭。
烈日炎炎,光线明晃到失真。一切和十几年前的冬天多么不同。
也是在这家友谊医院,穿戴严实下楼后一定要驻足回头,在二楼第三个窗户后面,七岁的儿子正踮着脚尖,支楞着招风耳向我摆手 。那个小小的身影牵动着我的五脏六腑,让我买好早餐后归心似箭。
那次,他因先天斜颈手术,术后脖子上套着颈托,看上去有几分滑稽。晚上在走廊溜达,会被病友叫进去玩,人家逗他,他下巴颏抵在颈托上哈哈大笑。
我记得住院那天起得很早,天还黑得透透的。在医院附近的家乐福门口,我将一张银行卡塞进提款机,取3000元住院押金。
整个街头人影寥落,所有的输入都完成后,提款机竟然毫无动静,好像又睡过去了。那一刻我很焦急,感到孤立无助,生怕自己没能在医生要求的时间内携款赶到。
好在提款机还是把钱吐给我了,在我的焦虑中它终于醒番。
儿子在术前的一晚开始发烧,或许和凌晨伫立街头有关,或许是由于医院的暖气太他妈热了。医生可不管这些,气呼呼地说,都是你这个妈妈的责任!
那回,儿子从手术室出来,迷迷瞪瞪。护士问,九九,喝不喝可乐?他立刻含混地回答一声“喝!”
一切都和那个冬天不同。这次当兵体检,发现他有个小问题,又要做个小手术。
现在的他,个子高高大大,看见漂亮的护士给他铺床,故作镇静地站在一边,下午就混得熟了,直接管人家叫“姐”。
护士们来查房,都说他的床最乱,因为他根本躺不住,横拧竖拧,害得人家每天要帮他整理两次。他在病房自拍,发朋友圈,怒赞护士姐姐恪尽职守,完全代表了新时代的辽宁精神。
……
我不知道,除了好好活着,生活是否还有其他选择。
是否还有别的方式,又省劲儿,收获又多?
我只是觉得,生命中所有的际遇,兴许都是我寻求的东西,它的美,丑,洁净,污浊。
我只是感到,此刻的一切,是最终,是初始,是唯一,也是全部的、所谓的意义。
收拾起被我们划拉得粒米不剩的空饭盒,拎到洗漱间倒掉。在狭长洗漱间的尽头,湿漉漉的水池子那端,一位收拾卫生的阿姨安静地坐着看报纸,安静到我能发现她的眼镜反出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