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飞驰，离拉萨越来越近。像与久违的故人相约，我的内心充满兴奋和期待。二十年了，我时时挂念的西藏，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坐上来接站的车子驶往拉萨市区，立即感觉拉萨变大了。记得二十年前，从贡嘎机场坐车到市区，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沙子路，路上随处可见河流、草甸、荒地、青稞田，还有悠闲散步的牛群，一派田园风光。如今，一出车站就是市区，道路宽敞，绿化精美。从车站到我们住的饭店大概14公里，一路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沿着拉萨河行驶，原先的自然景观已经消失，河边进行了修葺与美化，绿植、草地郁郁葱葱，红色的格桑花随风摇曳，路边不时闪过高耸的大楼和正在开发的楼盘，看来拉萨的房地产市场也是如火如荼。转过拉萨河上的大桥，车子开往我们住的东区，看得出来，这是个新开发的城区，建有成片的政府办公楼、居民区、学校，以及大型展览馆、万达广场等，道路宽直，碧绿的草坪，整洁的街道，建筑新颖且具藏族特色，看上去与内地的现代化城区无异，只有随处可见的汉藏两种文字在提醒人们：这是西藏，这是拉萨。
记得二十年前的拉萨市区很小，只有八廓街附近的几条街比较热闹；道路狭窄，整天拥挤不堪；房子老旧，鲜见高楼大厦。半夜，我们几个同事想到街上吃个宵夜，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店铺，整个城市早就进入了梦乡。今天的拉萨变得时尚、现代了。由于限高的原因，市区的高楼不多，但随处可见新建的楼房；漫步北京中路，知名的品牌服装店、世界大牌的化妆品店一家接着一家；走出拉萨布达拉宫，可以看到西侧的酒吧里，一群藏族年轻人在狂欢；八廓街的杂货铺里，酥油、糌粑、砖茶与可乐、巧克力并排摆放；快递小哥骑着摩托车见缝插针，迂回穿梭，也一如内地。
在西藏的十天时间里，我们还乘车去了林芝、纳木错、日喀则和珠峰大本营。最大的感觉是西藏的路变得平了。记得二十年前，我和同事们坐面包车去日喀则，道路都是砂石路，异常颠簸；有的地方盘旋曲折，路边就是万丈悬崖，又没有护栏，吓得几个女同事惊叫连连，都不敢坐靠近悬崖的那一排座位，有的甚至被吓哭了。而今天，除了建有高速公路，还有修建了条条国道和省道，都铺上了柏油路，路况良好，四通八达。从拉萨到日喀则的318国道，也变成了平整的柏油路面，盘山公路的转弯处都装上了护栏，安全系数大大提高，如果那几个女同事再走这条路，应该不会再担心受怕了。我们在林芝、日喀则都住了两个晚上，也到街上走了走，发现城市井井有条，街道大多干净整洁，除了几处开挖的路段（看来这是全中国的通病）几乎见不到杂物，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尤其是林芝，规划合理，建筑漂亮，干净整洁，不愧为西藏江南、人间圣境。同时，农村的面貌也有很大改观。路上经过了好多藏民村落，看到房前屋后都比较干净，昔日低矮、阴暗、人畜混杂居住的土坯房大都改建成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二层藏式小楼，尤其是日喀则地区的藏居建得更加考究，更加漂亮，确实有点新农村的样子了。农村的道路上，时常可见藏民开着汽车、拖拉机、三轮车、摩托车等现代交通工具。这些天刚好是日喀则的青稞成熟季，我们看到有几辆收割机在金黄的青稞田里忙碌着，一个脸蛋黝黑的年轻人开着拖拉机，上面满载着收割好的青稞，突突突地迎面驶过。大人孩子大多穿着民族服装，干净整洁，以前景区门口成群结队向游客要钱的孩子不见了，被游客最为诟病的厕所也经过了改建，大多比较干净，与内地几无差别。
不止城市和乡村的面貌发生了变化，人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改变。印象深刻的是那天在八廓街的唐卡店闲逛，突然进来一位打扮精致的摩登女郎，身着西式套装，肩挎LV小包，高挑的身材，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看上去二十来岁，显得高傲、自信。在最为传统的八廓街、唐卡店，突然出现这么一位时尚的藏族美女，似乎历史与现实发生了强烈的碰撞，这种冲击感令人惊奇。在所住的酒店里，我还遇到一个长得像丁真、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牙的15岁的年轻人，在做前台的迎宾员。他来自那曲，马上要从拉萨一个旅游职业学校毕业了。问他毕业后的打算，他说家乡太偏僻了，到拉萨要坐汽车、转火车，路上得花8、9个小时，他不想回去了，想留在拉萨，“因为喜欢在城市生活的感觉”。此外，我还遇到了常年在成都打拼偶尔回藏的年轻人、自学成才侃侃而谈的兼职网约车司机、做红酒生意的康巴汉子……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接触到了新的事物，看到了新的世界，掌握了新的知识，就有了与父辈不一样的眼界格局、不一样的理想抱负、不一样的生活轨迹。这是历史的必然，当然是一种进步。
二十年后，拉萨变了，西藏变了，拉萨变成了一个现代化的都市，西藏也不再是偏于西南一隅的落后地区。
走过西藏的东南西北，不变的是炙热的阳光、蓝得醉人的天空、缓缓飘浮的白云和飞扬的五彩经幡，一如二十年前。高耸峻伟的珠穆朗玛峰，奔腾不息的雅鲁藏布江，雄壮神奇的布达拉宫和桑烟缭绕的大昭寺，依然是高原大地生生不息的生命源泉。318国道上五体投地用身体丈量朝圣之路的朝拜者，大昭寺前虔诚地叩着等身长头的信徒，乡村道路上时常可见的手持转经筒的转山者，口诵佛经，心无旁骛，那份虔诚和淡定，彰显了信仰的力量，与二十年前带给我的冲击一样，让人不能不发出由衷的感慨。
时光流逝二十年，西藏变了，但又没变。在这片土地上，古老与现代、自然与人文相互交融，呈现出一种生动、丰富、鲜活的生活状态——这，就是西藏的魅力。
也许，过了几年，我还会再次回来，回到西藏，回到拉萨，回到这离天最近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