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之华,秋之白华。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那个灰暗但是浪漫的年代,有好多弥漫在校园小径、落叶之间的爱情故事。无论是书里的,还是后来被写进书里的。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在绵绵风雨里,他一身长衫,围着长长围巾;她齐肩黑发,被微风吹散。康桥上,苇叶旁,将所有的布景调至灰白。值得留念的,便唯有回眸的那一眼。
遇见你前,我从不知,生命还可以这般从容。
我是江南第一燕
在人间的三十六个年头里,他曾为事业辗转过许多地方。无论是滚滚洪流即将沦陷的瑞金,还是革命源头欣欣向荣的苏俄,或是人群熙攘川流不息的上海。
但在他记忆深处,总是忘不了家门前的那条河水,河上有座桥,名叫“觅渡”。
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秋白陪着之华回家,在与船夫阿公的对话里,他用温柔平静的嗓音,叙说着家门前相似的河。
“觅渡就是找船嘛,要出远门哪?”
这是阿公随口相问的一句话。
他说,我十七岁就离开家,很多年没有再回去过。
在年轻时,他受到了很好的教育,成为和父亲一样温润如玉的人;却也因为贫穷,经历了母亲的离去,度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后来他凭借过人的才华和学识走出了家乡。觅渡,觅渡,在那样的年代,有多少渡船都这样载着这些有志青年远行,却不再复返。
斜晖脉脉,流水悠悠。翩翩少年怀着共产主义的理想,从容前行。在他收获了第一份志同道合、相知相守的爱情,点燃了第一簇革命的火苗时,他寄给新婚妻子王剑虹一封信。信里,有一首诗。
万郊怒绿斗寒潮,检点新泥筑旧巢。
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
人的一生,缘起缘灭,这许是他的缘起。
我是江南第一燕。
为衔春色上云梢。
秋白之华
秋雨梧桐,叶叶声声。在电影中,最经典也最让人难忘的桥段,便是窦骁饰演的瞿秋白在董洁饰演的杨之华手中印下的,他亲手雕刻的“秋之白华”。
那样的台词,可能会让人永远记得。
“秋白之华,秋之白华。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印在纸上不如印在手心,刻在石上不如刻进心里。唯有这样的告白才能配上这第一才子。
成全他们美好姻缘的,有种种因素,也有很多人。包括杨之华的前夫,包括身处在时代洪流中的革命者们。浮光掠影,却也清楚明白。就如同在上海外白渡桥边,那迎风而立的两个身影。从来都是坦荡从容。
观影结束时,老师问过一个问题——杨之华选择了瞿秋白,她傻不傻?
记得影片中,在苏俄的小屋里。之华劝秋白去医治肺病。秋白心系工作,二人便有了小的分歧。他无奈而温和地向她道歉,说自己受了批评,连累了她。
而这时,之华停顿了一秒,红了眼眶。
“得肺病的是你,受批评的也是你。”
“——是你还不如是我。”
我想这个答案,之华已经给出了。
瞿秋白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他因为工作辛苦常年咳嗽,不会做家务,而且国民党特务的刀枪随时抵在他的胸口。他所能带给妻子的,只有日复一日的担忧和害怕。但当你看到他清亮而坚定的目光,他面对信仰执着不息的追求,他温文从容的微笑,他想要努力去守护的爱和理想,是任何女子都会为之心疼而感动的罢。但不会有人能比杨之华做的更好。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还好,在那个落叶纷飞的校园里,他们相遇了。
在那样一个变革的时代,校园里也有革命和爱情在悄悄生长。他们的相遇,不知为何会让我想起宗璞的《红豆》。《红豆》里齐虹和江玫因为理想和信仰的不同而分开了。十年以后,江玫回到当初的校园,他们各自安好。相比而言,在爱情上,瞿秋白和杨之华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和契合,相知相伴,患难与共。只是到最后终有一方,必须微笑着,目送爱人的离去。
不过,那相濡以沫的十年,值得我拿一生去追忆。
多余的话
在人生最后的时光,瞿秋白与诸多同道前辈和朋友曾一起相会,与鲁迅、茅盾等人共同探讨文艺理论,翻译资料文献。1935年9月,他被押解到长汀,写下《多余的话》。
翻开他人生中最后留下的一篇文章,字字皆有千斤重。并不是他写的内容如何沉重。而是作为一个中文学子,对革命前辈的心事存着敬重和留念。
他是一个文人,他想做一个文人。他是革命运动的先驱,他愿意接过革命的重担。他是曾经的政治领袖,虽然他未必愿意成为一个领导者。他从未贪图过什么,即使是自己的生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在文章的开头,他引了《诗经》的话。有无奈,也有留恋。这句话也被用在了电影的片尾曲中。悠扬温柔的乐曲,诉说着切切思念。滚滚洪流中,之华是他的“知我者”。也正因如此,当他在临刑前依然能够含着微笑,在无人所知的地方,留下最后的身影。
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大抵就是如此罢。
离离芳草,我也微笑着,送你最后一程。
多余的话。题目取的真好。他面对刀枪,面对死亡,无所畏惧。但还是有话想说。这些话,大约是留给“不知我者”的。秋白,如同他的名字,一身清白,一身坦荡,却遗留给这世间最温柔平淡的留白。
革命总是要流血牺牲的,在历史的暗角里,总潜滋暗长着许多小人。他们推波助澜,兴风作浪,只为在夹缝中苟且偷生。不过还好。总有很纯粹的人,能活的很好。即便他们不在了,也会有一样纯粹的人替他们活下去。从容延续着他们的生命。
千秋遗爱,且作留白。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温柔安然的时光中,你且静坐。我铺好纸笔,轻轻握住手心。
那里还有浅浅的印记,仿佛从未消弭。秋之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