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六月十八,是那年最热的日子,也是我们村最有人气的日子。福来父亲去世了,来吊唁的人特别多。有好多人福来根本就不认识,福来知道是福权人缘好,这些人是冲着福权来的。
福权是省财政厅什么官,福来也说不清,反正有好些不认识的人经常好烟好酒求他一起去省上找福权。
当年弟兄两个分家时明确了二老的丧葬问题,父亲由老大福来管,母亲由福权管。母亲二十年前福权参加工作没几年就去世了,那时候福来福权都没有钱,老人是用活杨树做棺材下葬了。村里人都说福来妈没福气。
虽然福来目不识丁,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不知道这几年怎么会修路了,方圆几十里的通村路、差不多大的桥基本都是他修的,据说修的相当不错,有时还同时开几个工地。
工人们都愿意个福来干,他工资从不拖欠。交通局的领导说福来人老实,信得过,路没修完钱早结清了。
本来父亲的丧事福权不用管,可福权就是不让福来操心。父亲病危时福权忙着出差,一直走不开,说有的地方可能没信号,让福来有事情打他办公室座机。后来竟关机了,福来心疼的一个劲念叨“可怜的兄弟,不知道能不能顾上吃饭啊”!
最后父亲咽气了还是好心的办公室人帮忙联系上福权的。
福权在单位当时就哭晕了,让秘书给福来打电话别急着请阴阳先生,等他回来带个好点的阴阳先生给父亲好好选个下葬日子。
福权是十九晚上回来的,一共来了三个车。
福权在单位人缘好,来的人有男有女,都是帮忙的好手,也不嫌弃农村的条件差,也都要求和福来一样戴长头布。
在我们这里,长头布就是主孝啊!福来和福权商量是不是给人家换个“角角布”,福权说随人家的意思,他们死活不愿意换,“你老爸就是我老爸,不要客气,再说就见外了”。
福权一回来客就多了。也不知消息怎么传开的,一时间来客川流不息,特别是晚上最多,都是开车的。要不是县财政局局长出主意不让把花圈展开,花圈在那么大的院子绝对摆不下,即便那样最后来客的花圈还是因放不下而摆外边了。
还是福权的秘书脑子灵活!可能由于天气热,客人多,为了减少账房工作量,所有花圈和黑纱上不必写毛笔字了,也不用上账登记。
再是考虑到村中过事的专用账房先生工作量太大,让老先生写了大大的来客登记处和来宾登记处,把账房分来宾账房和来客账房,南北厢房各设一处,互不影响;老先生专管亲戚来客的账;安排好几个年轻聪明的小伙子,管来宾的账,两个人一班,一班一本新账一个小时,不用总账,不用旧账,换班后直接把钱连账簿交他老婆那里,就可以了。辛苦过的就不用再辛苦了,完了就打发他们到外边喝啤酒乘凉去!
福来很赞同福权秘书的做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是自己人,再说天气这么热,总叫一人管账可能吃不消,这秘书就是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会办事。的确来宾太多了,他都为怎么安排来宾吃饭熬煎。
好在朋亲都是灵前磕个头,账房一转就走了,烟都不抽,都忙,都顾不上和福权打招呼,那有时间吃饭啊。
最让福来想不通的还是福权的阴阳先生看的下葬日子。
一般我们这里老人正常去世都是三天下葬,可福权带回来的阴阳先生竟然把日子定在二十八,老人要放十天啊!咱老人是正常去世,寿终正寝啊!好在谁送来了冰棺。
县城的花圈由原来的一个六块钱涨到十块钱,后来竟涨到二十块钱,最后还买不到了。还是好人多,村长连夜把院子外边的花圈拉一车到县城给那些纸扎店,才没有叫外地人笑话咱这穷县城。
送花圈的人很多,有学校的,有乡上的,镇上的,县上的,市上的,听口音还有外县的,反正车牌子五花八门,不过没有外省的。人最多的那四五天还有工作人员指挥交通以及停车。乐队是县剧团的,但演员都是一天一换,有人认识有外县剧团的人也来换班了。
四五天的折腾,眼看村上帮忙的、孝子都受不了啦。福权授意给每天在场的孝子和帮忙的,每人每天五十块钱,外加一盒红好猫,在场的人虽然嘴上推辞但都拿了,不过都很卖力,没有谁说身体支持不住。
福权由于悲伤过度,也没出来见客,一直在福来有空调的房子里,也有几个人进去握手了,并安慰他,但都是劝他身体要紧,不要出来。
第九天的晚上,福权单位有事,后半夜和他媳妇还有他带回来那些帮忙的走了。
二十八那天上坟送葬的人出奇的多,一人扛五六个花圈,要不是那么多人,要不是村长叫人晚上加班把花圈提前给坟地送了一部分,花圈根本拿不完。那场面,还真是我长这么大没见过的。
倒是福来糊涂,事后人们问他过那么大的事,花了多少接了多少钱,竟然说他没花钱,还落了来客登记处的钱和东西,福权不要啊!还另给福来一万块钱,没用完的三箱红好猫和那些没有发完的几络子黑纱,还有啤酒厂送的那些没喝完啤酒都给福来留下了。
村上的人都佩服福权、夸福权。“人家那么忙那么远还回来给父亲守孝八九天,那么多朋友来送花圈”,“到底是人家会当官啊,要不会那么看得起帮忙的,发那么好的烟,还给人发钱”,“临走时还给福来交代,等他父亲下葬完,把接的黑纱给上坟的人每人一条”,“上坟的二三百人哩!”“那可都是做衣服的好料子啊”!“本来是福来埋他大哩,福权硬是把钱出了”、“那么多的人情,福权什么时候能还完”……
就连停车压坏东家西家的玉米,黄豆苗都没人提了!因为福权仗义,福权是孝子,福权给咱村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