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在诸多朋友的推荐下,买了本《追风筝的人》,花了半天一口气读完以后,当时觉得不甚了了,故事老套,收尾马虎,即使是一本畅销书,但远够不上经典。如今回想起来,却有另一番滋味。
每个人都可能像阿米尔那样承受过背叛的痛苦和自责,每个人都一定期望拥有一个哈桑那样忠诚又善良的挚友,然而并不是每个人在多年后都有敢于面对自己错误的勇气和为之赎罪的机会。
又是一年中风筝飞满天的季节,他们奔跑着将风筝送上天,然后便寄希望于手中的卷轴和那根纤细的线。升起、落下,风筝的动向时刻牵动着地面上人的心,每个放风筝的人还会暗暗地憋着一股劲,希望他的风筝可以飞得最高最远……
无论在什么样的国度,童年总是美好的近义词。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还不是我们如今印象中满目疮痍的人间地狱,它是当地人温暖的家园和孩子们玩耍的乐土。
街道上摊铺林立,遍地食肆和霓虹灯,空气中飘散着烤肉的香味,充溢着欢声笑语。
阿米尔和哈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消磨着他们的童年的时光:相对坐在高高的枝桠上,没穿鞋子的脚丫晃来荡去;用子弹射一只独眼的德国牧羊犬或用一块镜子的碎片将阳光反射进邻居家里;爬上位于房子北边的山丘,讲《沙纳玛》的故事直到太阳落山;结伴去电影院看《七侠荡寇志》,然后在回家的路上用零花钱买温热的可口可乐和洒着开心果仁的玫瑰香露雪糕。
当然还有每年冬天的风筝比赛,做风筝、放风筝、斗风筝、追风筝,哈桑既是最好的帮手又是最佳的追风筝能手……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有着悬殊的身份,阿米尔是富家少爷,而哈桑则是他忠实的仆人,哈扎拉人,阿富汗最低贱的种族,但这对孩子来说似乎并不意味着什么,或者更准确的说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悬殊的身份和种族对他们的意义。
阿米尔有一位伟大的父亲,他在当地有着很高的声望。年轻时曾赤手空拳与一只黑熊搏斗,有“飓风先生”之称;经营很大的生意又乐善好施,许多人都曾在危难的时刻得到过他的接济;极富正义感且嫉恶如仇,对战争和敌人恨之入骨。
他随心所欲地打造他身边的世界,却惟独无法改变和塑造自己的儿子。阿米尔没有继承他父亲哪怕一丁点的品质,相反却懦弱又胆小,对政治和经商毫无兴趣,只是每天窝在房间里读书、编一个个故事。
因而这个家里少了些许温馨,烟雾缭绕的吸烟室和孤独的书房总是不变的场景。阿米尔渴望父亲可以和他聊聊天,可以饶有趣味地和他谈谈他新创作的小说。
一切的改变都发生在1975年某个冬天的下午。一年一度的斗风筝比赛中,阿米尔和哈桑共同放起的风筝割断了天空中最后一只蓝风筝而赢得了比赛的胜利。
阿米尔高兴极了,因为他的父亲从前就是这里的放风筝能手,曾经创下过一次割断十四只风筝的记录。他看着看台上笑容满面的父亲,明白自己终于做了件令他满意的事情。
按照惯例,风筝比赛的获胜者有权利追回比赛中掉落的最后一只风筝并将它作为荣誉的象征挂在家中最醒目的位置,成为接下来整一年值得骄傲的谈资。
追风筝的任务自然而然的交给了哈桑——这位忠实的朋友,他欢呼着跑开,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不久之后,在一条僻静而又泥泞的小巷里,追到风筝的哈桑被当地的三个流氓恶少围住了,他们侮辱出身低贱的哈桑并想要抢回那只象征胜利的风筝。
这一切被躲在巷子拐角处赶来寻找哈桑的阿米尔看的一清二楚,然而他却做出了一个令他一生都饱受折磨的决定——转身跑开。那一刻,他忘了哈桑曾多少次为他挺身而出,忘了哈桑是在保护那只象征他荣誉的风筝,甚至忘了他们之间的友谊。
阿塞夫说的对:“阿米尔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做他真正的朋友,他只会在没人的时候才跟你玩儿,你只是一只丑陋的宠物,可怜的哈扎拉人。”等在街角的阿米尔装作与拿着风筝的受伤的哈桑偶遇,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的平静,这只风筝也终于使阿米尔赢得父亲的关爱,然而他脑海里常常出现的却是哈桑逆来顺受的眼神,一瘸一拐的背影和滴在地上的斑斑血迹,当然还有奔跑时转身喊出的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
那个冬天的午后所发生的一切令阿米尔再也无法面对哈桑,在这之后他用了极其卑劣的手段赶走了哈桑和他的父亲阿里——这对忠心耿耿的仆人,因为哈桑的存在时候提醒着他的背叛,他害怕有朝一日当大家知道真相后他将永远失去父亲的爱。
只有12岁的阿米尔,他只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没想到却铸成了永远也无法挽回的过错。
战争的爆发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安宁,许多人都踏上了逃亡的旅途,阿米尔和他的父亲也告别故乡来到了美国,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间,阿米尔念完了书,娶了一位美丽的妻子,并如愿以偿地出版了他的小说。许多的梦中和看到满天的风筝时,他也会想起那个穿绿色长袍在雪地上奔跑的身影,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发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然而未改变的是他依然没有勇气说出埋藏在心中的秘密,直到接到拉辛汗——他父亲的好友,自己写作的启蒙老师从阿富汗打来的电话。
“来吧,阿米尔,这里有你再次成为好人的路,”拉辛汗在电话中说。
从拉辛汗那里,阿米尔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名字,哈桑,然而得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哈桑,这个忠诚的哈扎拉人像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为他的主人守护一只风筝而被人侮辱一样,又一次为守护主人的房子而倒在了塔利班官员的枪口下。
阿米尔再次踏上喀布尔的土地已经是公元2001年了。他像一位游客一样走进自己的故乡,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当年繁华的街道被断壁残垣取代,当年在街头斗风筝的少年消失了踪影,所能见到的只有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难民;塔利班的大胡子巡逻队穿梭在这里的大街小巷,荷枪实弹。
他带着从拉辛汗那里知道的一个惊天的秘密回来了,回来找哈桑的儿子,他的侄子索拉博,回来赎他在少年时所犯下的罪。
距离1975年那个冬日近三十年后,阿米尔在美国弗里蒙特伊丽莎白湖公园的阿富汗人聚会中又一次放起了风筝,和他一起的是哈桑的儿子索拉博。
在孩子们的奔跑中,在追风筝的人的尖叫声中,阿米尔再一次忆起哈桑,缅怀父亲,思念喀布尔和曾经的生活。
和曾经的哈桑一样,他要为索拉博追一只被他们割下的风筝,在加入追风筝的队伍中时,阿米尔转身对索拉博喊出的依然是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
为你,为一切值得的人和事,奔跑、追逐,千千万万遍。
这个故事对阿富汗人和阿富汗文化的悲悯描述令人动容,而它更为感人的力量则源自于对人类普遍体验的揭示,关于成长、友谊、羞耻、背叛、负疚、宽宥、承担、赎罪。
那个在感情和道德上不知何去何从、摇摆不定的阿米尔可能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而另外一个单纯、忠诚、生性纯良正直的哈桑又可能是我们渴望成为和遇到的人。
阿米尔最终能够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去,能够有机会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这使得这个悲剧性的故事有了些温暖的调调,而我们是否都能有如此的勇气和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