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查房的时候,我见到了男孩的父亲,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其实只比我大两岁的粗黑汉子,脸上有几道粗粝的褶子,他和男孩的没有过多的交流,和他母亲也只有简短的几次对话。等我换完药他就离开了,似乎对他来说,医院是一个让他感到难受的地方。
上午十点钟小男孩被推进手术室,师傅主刀,我做助手,看着手术台上的插完气管,已经麻醉了的男孩,我有些出神,看来男孩是常客,手术室的护士叫着他的名字,连连感叹着他不幸的身世,对他母亲的出走多有怨言:
“怎么会这么狠心,这么不负责任呢”。
“要走也要把孩子带走啊”。
在我们这样的内地省份一个偏远的贫困地区,很多人早早地辍学,往往只能到沿海地区去打工,一两年后可能带了一个外省的女朋友回来,很多时候两人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领不了证。然而在这里,法律上的关系并没有显得那么重要,等摆下筵席,宴请宾客,他们就成了事实上的婚姻。
这样的情况很多时候造成了许多不良的后果,很多家庭因为贫穷,或者家庭关系紧张,无论多好的感情,都生出无数的棱角,扎得人生疼。有些女方扔下刚出生的孩子,跑回家乡去了,然后杳无音信,草草结束了一场“婚姻”。对她来说这只是年少无知结出的果实,她的逃离只是为了纠正一段错误的人生。而留给了男方一个破碎的家庭,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并且造成了他结婚的实际困难。
手术在两个小时候内结束了,只能在他小腿肚子上用刮皮器刮取了三片邮票大小的皮肤。另外三片真皮支架,每平方厘米数百元,花费数万元完成了这次的手术,而这只是几十次手术中的一次。
这样的花费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甚至收入低于我们当地平均水平的男孩家来说,是一个不可能承受的负担。男孩的父亲基于这种现实,认为只有放弃一途。然而孩子的奶奶或许是因为愧疚,或许对男孩的挚爱,一直在苦苦挣扎着。我听师傅说,当男孩家没钱继续手术的时候,奶奶便带着孙子办理出院,到村里,镇上,县里,去需求政府的帮扶,凡是公家的大门,她都踏了个遍,饱尝了冷遇和敷衍,村里给她家办了低保,但对于天价的医疗费用,这显然是杯水车薪。直到县里因为精准扶贫,领导出面,政府承担了男孩大部分的手术费用,他的治疗才能继续。
我很想象一个孱弱的老妇,一个稚弱的幼儿,在五年时间里面经历了多少艰辛,咽下了多少苦水,只是那男孩凹凸不平,筋肉横虬的后背,我每次看到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些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