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林子疲惫地合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他站起身关上办公室门，走出了这栋写字楼。

他很缓慢地开着车，听着车里轻柔的音乐，望着街上仍热闹狂欢的人群，脑海里又想起了妈妈刚打来的电话：“林子啊，这周末你回家一趟，你婶婶介绍了个漂亮女孩，一起吃个饭。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再挑剔了，你看你弟弟，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林子烦躁地甩了甩头，“婶婶，夏冰。”他极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婶婶，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一个人的呢？初中？高中？林子陷入了回忆，“夏冰，我是从八岁就开始喜欢你了啊！”

林子是留守儿童，从小他就没吃过妈妈一口奶，满月后妈妈就到爸爸打工的城市去了。因为生着病，林子之前没有上过幼儿园，一直到八岁才开始上一年级。学拼音时，他永远分不清h和f、n和l，前鼻音和后鼻音，因此大龄的他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他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发呆，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郁与成熟。

那年暑假，他又一个人在山上发呆，邻居弟弟兴冲冲地跑来：“林子哥哥，你家来了个漂亮姐姐。走，快去看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拉他。

他被邻居弟弟拉着回了家，家里热闹极了，村民们围着一个漂亮女孩问东问西。女孩却一点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回答乡亲们。弟弟挤开一条缝，他见到了她——他的婶婶夏冰。明亮的眼睛，笑盈盈的脸，高高的马尾，美得并不张扬，让人看着就喜欢就觉得很舒服。

婶婶刚大学毕业，二十一岁，学的服装设计，已经被一家时尚杂志社聘用了，半个月后正式上班。叔叔已经上班了，在一家医药公司，因为没有假，便让婶婶一个人到老家看看父母。

“  婶婶一定很爱叔叔。”林子想，“不然怎么会愿意一个人跑到这偏僻山区来？”

林子正盯着夏冰看呢，奶奶见到了他，一把拉过他：“林子，快叫婶婶。”他却怎么也张不了口。夏冰笑笑说：“没事儿，不叫没关系。”

接下来半个月，夏冰每天早早地起床，拉着林子到山上跑步，她就像个小孩，她总是让林子带着他在山上到处乱转，美名曰去探险，看到一株野花一颗松果也会欣喜半天。不出去时，夏冰就教林子拼音、古诗，这时的夏冰则化身严格的老师，读错了或默写不出来会被打手心。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夏冰要回到叔叔身边了，她要开始上班了！林子心里很难受，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夏冰走时林子不肯去送她，一个人待在山上看着远方，他想快点长大，走出这个偏僻山区。

（二）

周六一大早，烦人的手机就开始响了，妈妈的声音传来：“林子，记得啊，收拾收拾早点回家，先跟那女孩熟悉熟悉，等会一起吃中饭……”

家？那是父母的家，是弟弟的家，唯独不是他的家。而现在住的地方，也仅仅只是一个房子而已。房子内是典型的现代极简风，灰白的格调，家具泛着冷冷的高级感，如同他的心，没有一丝温度。

林子站在洗漱台前，捧了一把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35岁的自己，眼睛里看不到希望，只有一丝漠然。如果夏冰在就好了，他想。他仍不愿意喊她婶婶。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

十岁那年，妈妈添了弟弟。可是他们却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将奶奶接到了城里带弟弟。父母似乎忘了他，记忆中他们很少回来，也很少寄钱。他不明白为什么从这里走出去的父母不肯回来，反而是从大城市来的婶婶经常和叔叔一起来到这里。

弟弟过三岁生日，父母第一次将他接到城里。那天，父母带着他和弟弟去游乐场，他看着父母带着弟弟坐旋转木马、玩碰碰车、打水枪等各种各样好玩的项目羡慕极了。父母没有问他是不是也想玩，他们根本不在意他。逛商场时，父母抱着弟弟，给弟弟买了许多衣服鞋子，当爸爸开口说给他也买套衣服时，妈妈打断了爸爸：“他婶婶会跟他买的，再说他天天穿校服，不用买了。”他扯着衣角不由地涨红了脸。

是呢！每次婶婶和叔叔回老家，婶婶都会给他买衣服鞋子，甚至贴心的连内裤袜子也会买好。每次叔叔婶婶回来，婶婶仍然拉着他满山跑，叔叔总笑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林子再次拍了拍脸，洗漱穿戴好开车来到了父母家。婶婶和那个女孩还没到，他坐在沙发上有点不安，他不太习惯和父母待在一块。

妈妈却开始了唠叨：“林子啊，听说你给妞妞又买了电脑和手机，她一个女娃，还在上学，别宠坏了。你侄子上幼儿园了，你不给他准备开学礼物？还有他妈给他报了网课，你做伯伯的给他买个平板电脑吧！”

他就知道，妈妈从来就是偏心弟弟的。弟弟结婚买房子，弟弟要创业，弟弟有孩子了……妈妈都会要他资助，好像他的钱是刮大风来的，他在这个家真就像个免费提款机。

他几乎要夺门而出了。可是门铃响了，婶婶带着一个漂亮女孩站在了门口。妈妈热情地迎了进来，一边喊：“林子，来陪陪珊珊，我去洗水果。”

他看了夏冰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她还是那么美丽，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多想好好看看她啊，自从上次妞妞18岁生日那天不欢而散起，她就一直避着他，已经多少天了啊？183天。他心里默念着。

那个叫珊珊的女孩倒是大大方方，找话题和林子聊着，林子一副倾听的样子，偶尔也答一句。

夏冰站起身：“你们年轻人好好聊。林子，等会带珊珊去逛逛或者看个电影。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我送你。”林子也赶紧站了起来。

“不用了，你陪陪珊珊。”夏冰快速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去送送婶婶，我车上还有给妞妞的书。”林子对珊珊和妈妈说。

他追了下去……

（三）

林子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落地窗外万家灯火，没有一丝睡意，他在回想白天和夏冰的见面，他想珍藏和她接触的每分每秒。

“婶婶，”林子哀求道，“婶婶……”他又喊了一声，从前他可是不愿意喊婶婶的。

夏冰停住了，回过头，眼神有一丝慌乱、戒备与哀愁。林子不忍了，他不愿意她哀愁，他只愿她开开心心的。

林子开口了：“婶婶，对不起。婶婶，我会和珊珊好好相处的，你不用担心。”

夏冰笑了，如重释负：“好孩子，珊珊是个好女孩，你试着接受她。婶婶希望你幸福。”

“嗯。”林子也笑了，“婶婶，我还可以经常去你家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叔叔在家。”夏冰答道，“我先走了，去陪陪珊珊吧！你会发现她的好。”

是啊，只要她脸上没有愁容，他就开心了。刚刚她笑了，林子想。有了她，他还怎么发现其他女生的好？林子自嘲地笑了笑。

早点睡吧，明天约好和珊珊早上去爬山的。

林子走向了卧室。可是，一躺下，纷杂的梦就涌入了脑海。

在梦中，他回到了初三那年。那年他14岁，那段时间，他学习遇到了瓶颈，数学总是处在及格边缘，父母只会打电话责骂他。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常常偷了爷爷手机玩王者荣耀，白天更是经常逃课。直到老师找上门，爷爷告诉了爸爸。

爸爸回家了，看到他没有一句关心，拿过身边的一把伞就开始打他，一边打一边骂，林子始终一声不吭。爷爷在旁边急得直掉眼泪，拦也拦不住。直到铁制的伞柄打断，爸爸也精疲力尽了才住手。

林子晕了过去。醒来却是婶婶陪在身边。原来爷爷没办法了，打电话给叔叔，可是叔叔出差了，只好让婶婶回来看看情况。林子向来听夏冰的。

夏冰没有责怪他，只是温柔地给他清理伤口，担忧地地看着他。夏冰在家照顾了林子几天，林子能下地了，她带着林子在山上坐了一天。她指着远方说：“林子，你是条蛟龙，你能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夏冰走了，走时告诉他，学习上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有不会的题可以拍照发微信给她。

从那以后，林子不再颓废了，他争分夺秒地学习。中考考出了优异的成绩。中考结束后，叔叔就将他接到了家里。后来，叔叔婶婶又托人在城市里找了一所重点高中。平常住宿，放月假时住在叔叔家。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夏冰带着林子去科学技术馆、省博物馆、图书馆等地方开阔眼界。叔叔有空时，还会一起去郊外徒步旅行。高中开学前一个星期，叔叔婶婶还特意带他到省内最好的大学去逛了一天。

林子觉得太幸福了，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想，要是叔叔婶婶是他爸爸妈妈该多好啊！嗯，今后得更努力才行，长大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林子下定了决心。

“铃铃铃……”闹钟响了，林子脑袋沉沉的，昨天一晚上纷杂的梦，让他又回到了读书时光。

“不行，得赶紧起了。我得去接谁？是叫珊珊吗？”林子使劲敲了敲脑袋。他完全想不起昨天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连名字也糊涂了。

林子走向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终于清醒一点了。他下楼买了早餐，开车往珊珊家去……

（四）

林子敲了敲珊珊家门，珊珊很欣喜，笑到：“挺早的啊！”林子扬了扬手中的早餐。他们坐下来边吃边聊，气氛非常融洽。

吃过早餐，林子和珊珊出门了。龙虎山离珊珊的单身公寓不远，他俩决定走过去。他俩都穿着白色运动服加白色跑鞋，男生阳光帅气，女生青春靓丽，一路上他们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眼光。

他们沿着山路慢慢走着，珊珊活泼开朗，一路上叽叽喳喳，看到美丽的景色大声拉着林子看。

林子看着珊珊发现美景高兴的模样，脑海里却出现了夏冰的身影，是啊，夏冰看到美景也是这样兴奋不已。

在经过一个陡坡时，林子先爬了上去，珊珊自然地伸出了手，想让林子拉一把。这是一只漂亮的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涂着粉红色的指甲油，柔和而带着珍珠般的光泽。

林子愣了愣，思绪却飘远了。夏冰的手也这么好看，他想。他又想起了和夏冰一起爬山的情景。

那是高一第一次月考完放月假，他考得不错。夏冰说带他爬山看日出，然后野餐庆祝。本来那天叔叔也一起的，可是公司临时有事把他叫走了。刚开始夏冰有些不高兴，可看到美景后就又开心起来。虽然和叔叔结婚好几年了，可夏冰却还是像小孩一样单纯。真不知道她工作时是什么样子，她都28岁了。林子想。

那天，夏冰也是这样兴奋，她还捡了不少漂亮的落叶，说给他做书签。爬到这个陡坡时，她也是自然地伸出了右手，林子一触碰到她的手，心里竟怦怦直跳，耳根也不由地红了。这是他第一次牵女孩的手。这手真漂亮，手指修长，皮肤白皙。

到达山顶时，天边刚露出粉红色的曙光，慢慢地颜色渐渐加深，由橘黄色变成了浅红色，浅红色又变成了深红色，终于，太阳调皮地露出了小半边脸……“林子，快看，真美！”夏冰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阳，她的脸也镀上了一层金色，在朝霞里闪闪发光。她真美啊，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白皙的皮肤衬着桃红色的嘴唇。林子的脸又红了，他不敢再看她。

那天晚上，林子失眠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以前读初中时，也有早熟的男生女生偷偷写情书表达喜欢。那时的他是不屑一顾的，他总觉得那是幼稚的行为。可是，白天夏冰的手在他手心里的触感却久久不散。他脸又热起来了。不，这是婶婶啊！我不是一直把她当姐姐当妈妈的吗？他用力锤了锤自己的头，可脑海里夏冰的一颦一笑怎么也赶不走。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他懊恼不已。后来，再放月假时他不是借口待在学校就是要回老家看爷爷，他不敢再和夏冰待在一块了。

“林子，林子……”珊珊双手在林子眼前晃了晃。

“对……对不起……”林子将珊珊拉了上来。他脸又红了。

“你不会没牵过女生的手吧？”珊珊揶揄道，“你没谈过恋爱？”

林子没说话。珊珊也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五）

林子和珊珊不温不火地交往着。在外人看来，林子是个不错的男朋友。每天珊珊上班下班林子都会来接送，周末一起吃饭看电影。可是珊珊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说是情侣吧，可他们却很少有情侣间的亲密举动，林子不会主动和她牵手、拥抱，更别说亲吻了。但珊珊不是个自寻烦恼的人，她想林子应该没谈过恋爱吧，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林子努力做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他对珊珊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可是当夜深人静时，他才敢默默地想那个不该想的人，婶婶，我和珊珊交往，你安心了吗？

周末，珊珊和林子一起吃饭时，珊珊再次提起了一起去见见她父母，她说：“林子，下周就是中秋节了，你跟我回家和我父母吃个饭吧！”

林子不自然地笑了笑，说：“珊珊，中秋节妞妞回来，我答应她到她家过中秋节，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我婶婶家吧！”

珊珊说：“可以啊，你先和我去我家吃中饭，下午我们再到冰冰姐家去。”

林子不安地搓了搓手，有点紧张，甚至带点祈求：“珊珊，我还没准备好，再过段时间，好吗？”

珊珊笑了，打趣到：“好啦，我父母有那么可怕吗？看把你吓的。到时再说吧！听你的，中秋到冰冰姐家去。”珊珊爱极了眼前的男人，她不忍他为难。

中秋节那天一大早，林子的电话就响了：“林子哥哥，你啥时候过来啊？妞妞想你啦！”

“就来就来。”想到妞妞，林子扬了扬眉毛，笑了。妞妞，他的小妹妹，还记得她刚出生时，是他第一个从护士手中抱过来的，那个粉粉嫩嫩的人儿如今长成大姑娘啦！从小，他就宠着她，爱着她，即是妹妹又像是女儿。

“林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弟弟一家早到了。”刚放下手机不久，妈妈打过来了。

“今天我就不回去了，等会和珊珊到叔叔家去。”林子说道。

“今天过节，你都不回来，真是白养你了。你侄子还盼着你呢！”妈妈埋怨道。

“妈，你们的礼物等会就送过去了。妞妞还等着我呢！先挂了。”林子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妈妈并不是真心要他回去，妈妈盼的是他手中的礼物。他早就准备好了，爸妈的，弟弟弟妹的，侄子的，一个也没有落下。

林子开车来到了珊珊家，将手中的礼物送给她，珊珊打开一看，一块阿玛尼满天星手表，很漂亮！珊珊开心抱住了林子，林子也轻轻地抱了抱她。

林子说：“车上还有给叔叔阿姨准备的礼物，等会吃过早餐我送你回父母家，下午我再去接你一起到婶婶家去。”

“你确定不去见见我爸妈吗？他们很好相处的，再说我都28岁了，他们早就巴不得我嫁出去，绝对不会为难你的。”珊珊试着说服林子去见见父母。

“还是下次吧，妞妞一早就打电话来了，催我过去！”林子有些抵触这个话题。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去见我爸妈，那罚你做早餐给我吃。”珊珊撒娇道。

“好啊！”林子亲了亲珊珊额头。只要不提见父母，其他要求他都能答应。

吃过早餐，林子将珊珊送去了她父母家，“我就不上去了，你问叔叔阿姨好，说我下次请叔叔阿姨吃饭。”林子说道。

珊珊很想林子和她一起上去，但她也不想勉强他。“你等等我，我等会就下来，我不在家吃饭。”

珊珊拿着礼物上了楼，父母见到女儿高兴极了，可妈妈一听她马上要走又很生气，珊珊又是撒娇又是哄她，爸爸也在旁边帮忙，妈妈总算消了气。“女大不中留啊！”看着急匆匆要走的女儿，爸爸一声长叹。

“这么快！”林子看着快速走向他的珊珊，心里沉了沉。这女孩的爱他该如何还？

林子和珊珊来到了叔叔家，妞妞一见林子就扑了上去：“林子哥哥，妞妞想你啦！

  “咳咳咳，妞妞，你都18岁了，上大学了，不能这么粘着你哥哥了。”叔叔拍了拍妞妞的头。

“诺，给你的。”林子将礼物递给妞妞。

“哇塞，最新款的单反相机。林子哥哥，你太好啦！”妞妞亲了林子一口。

“妞妞，珊珊姐在呢！别粘着你哥哥。”夏冰扯了扯妞妞，“珊珊，别介意啊，妞妞从小就跟林子亲。”

珊珊看着轻松说笑的林子和妞妞，心里闪过一丝嫉妒。林子和她在一起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没事儿，我也想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呢！”珊珊笑道。

“你们随意点，我先去做饭。”夏冰走进了厨房。

妞妞拉着珊珊聊天，说了好多林子以前有趣的事。林子笑着看着她俩，眼睛却不时地望向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多想去帮忙啊！就像高三那年他住在这里一样。

突然，林子拌倒了客厅的椅子，快速冲进了厨房，抱住了快要晕倒的夏冰。林子颤抖地掐夏冰人中，焦急地喊：“妞妞，快给你妈倒杯白糖水。婶婶，深呼吸，深呼吸，不用嘴巴呼气……”叔叔赶紧过来了，接过林子怀里的夏冰，将她抱进了卧室床上。

原来，刚刚夏冰在切菜时，突然觉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身体也摇摇欲坠。幸好林子及时发现。过了一会，夏冰缓过来了，抱歉地笑了笑：“没事了，不要担心，可能厨房太热有点中暑了。”

叔叔担忧地看着夏冰：“我去做饭，你在床上躺着，妞妞，陪着你妈。林子，你陪珊珊在客厅坐会。”

林子和珊珊走出了卧室，林子仍有些心神不宁，他想：得让婶婶到医院好好检查检查了。他又想起了高三那年，那时夏冰刚怀孕还在上班。一次月假，林子到叔叔家，碰到了刚拿快递回家的夏冰，上电梯时，夏冰也是这样突然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嘴唇发乌，林子吓坏了，急得赶紧打120，幸好电梯里还有好心的邻居，掐夏冰人中，给了颗糖让夏冰含着，又赶紧出电梯通风，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

自那以后，林子就一直很担忧。叔叔工作忙经常不在家，要是夏冰再晕倒了怎么办？林子借口高三压力大，在学校天天失眠，根本没有精力学习，要求每天回叔叔家。叔叔同意了，还给他找了家庭教师。

珊珊也很担心，问林子：“冰冰姐怎么了？”

林子这才回过了神：“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

（六）

      傍晚，林子开车送珊珊回家，珊珊问出了她困惑已久的问题：“林子，你跟冰冰姐一家很亲啊？今天过节怎么都不回父母家？”

    林子沉默了一会，将车开到了珊珊家附近的公园，对珊珊说：“珊珊，你陪我在公园坐坐吧！”

      挂在天空的月亮真圆真亮啊！平时热闹的公园此时很安静，大概人们都赶回家跟家人团聚去了吧！

      林子和珊珊坐在一条长椅上。林子抬头看着天空的明月，缓缓地说：“珊珊，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一个留守儿童，我的爸爸妈妈很少回来看我，即使我上小学前一直生病，他们也不曾在我住院时回来陪过我。”

      “我八岁才上的一年级，我总是学不会拼音被同学嘲笑。那时的我很自卑，心里无数次地怨恨我爸妈。可是婶婶来了，她教我拼音，她带我晨跑，她的乐观自信感染了我，是她帮我找回了自信。”

      “我爸妈根本不管我，他们把我留在那个贫穷的山区。是婶婶每年给我添置衣服鞋子学习用品。她关心我，爱护我。”

      “我的爸爸从来没有好好和我说过话，每次见面不是打就是骂，初三那年，我被我爸拿伞柄打晕了过去，也是婶婶回来照顾的我。”

      “我的命都是婶婶救的。我读高二那年放寒假和叔叔婶婶一起回老家过年，大年三十那天，我和我爸又吵了起来，我爸拿起擀面杖就打我，可是我已经不怕他打了，我跑了出去。”

      “那天下着很大的雪，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地上厚厚的积雪，我往山上跑，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废弃的地窖。”

      “珊珊，你见过地窖吗？以前山区人家冬天用来储存食物的。地窖里阴暗潮湿，还有不少蜘蛛爬虫，地窖口的杂草积雪堵绝了阳光、空气和一切人间的声响，恰似一口密封了的棺材，深埋在阴暗的地底，我抱紧双臂，觉得自己快死了。”

      “只有婶婶，她不放心我，她追了出来。我的傻婶婶，她发现我在地窖时居然第一时间没想着去喊人帮忙，而是也跳了下来。幸运的是她带了手机，打电话给叔叔带梯子来。我们才得救了。”

      “我问她，为什么跳下来？她说我一个人在地窖里肯定很害怕。是啊，那时我害怕极了，是她抱着我安慰我。她就是我的阳光我的希望。”

      “我高中的学校是叔叔婶婶帮我找的，高三那年更是住在叔叔婶婶家。他们待我好，你说，我不跟他们亲，该和谁亲呢？”

      “珊珊，我把婶婶当妈妈。我担忧她，不是很正常吗？”

      珊珊心疼极了，也释然了。白天，她看到林子焦急手足无措的模样，确实吃醋了。她甚至闪过一丝荒诞的念头，林子不会爱上他婶婶了吧！她抱住了林子，说：“林子，我们一起对婶婶好。”

      “嗯。”林子也用力抱了抱珊珊。

      那天晚上，林子又梦到了在地窖里，他孤独无助时夏冰的怀抱。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多分钟，但那是他离夏冰最近的时候，也是他最幸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