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者来的时候，老关正蜷在床上。

“身份证呢？”其中一个问他，另外一个拿着摄像机拍着什么，房东就在站在两个记者旁边。

老关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老关依稀记得上次房东也带警察来过，警察也问他也要过身份证，后来说老关的事他们管不了，就再也没来过。这次房东又带着记者来了。

老关醒来的时候感觉又饿又冷，他记不清楚上次什么吃过东西，只记得上次还是老乡李姐送过白面馒头来，那馒头真香，就跟老家的馒头一个味道，老关一口气吃了六个，后来呢？老关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了。

老关又感觉冷，手一摸，身上的被子也没有了，自己就穿了件秋裤，蜷在床上。老关又赶紧摸了下裤袋，发现钱包还在。

“你的身份证呢？”那冷冰冰的声音又传来。老关左手撑着床面，想坐起来，可左手却一点力都用不来了。老关急了，左手左脚一起用力，想从床上蹦起来了，可左脚也一点力都用不上，他只能继续蜷在床上。

老关来租这房子的时候，房东把他的身份证看了一次又一次，还复印了一份保留；房东又再三叮嘱他房租不能拖欠。这次，老关感觉自己生病了，晕睡了几天，房租就拖欠了几天。可房东却不依不饶，又是报警，又是记者……

“草他妈的，没一个好人。”老关急了，可老关发现自己话也讲不出来了。

二

老许进屋的时候，老关就这样蜷在床上。紧接着一股尿味，大便味，饭臭味，人腥味迎面而来，老许想吐，忍住了。

屋子很简陋，却乱七八糟的。一张床，床上老关蜷在那，被子也没有，下半身就穿了件秋裤，上半身一件薄薄的蓝色的防风衣。床旁边一张吃饭的小四方桌，上面放着几个空酒瓶，地上到处是烟头；旁边一个垃圾桶，里面是没吃完的米饭，粥什么的。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老关，你们帮帮他。”房东对老许说着。

“身份证呢？”老许问的时候，床上的老关动了一下，醒了。老许看着床上的老关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怎样都起不来，又蜷在床上了。

“他怎了？”

“脑中风，偏瘫了。”

“多大了，哪里人？”

“山西人，41岁!”

“记者同志，看样子你是个好人，你帮帮他！”房东几乎哀求着老许。

“他这样子，我真怕他死在这里，到时候我可说不清楚了！”

“又是怕事的主。”老许望着房东，嘴上问道：

“他的病有没有去医院，他这几天吃饭怎弄的？这么冷的天，他身上的被子呢？”

“那天是我打120送他去医院的，钱是我先垫了一部分。这几天饭也是我做给他吃的。可老关是山西人，只吃馒头和面条，我给他做的米饭和粥他全倒进垃圾桶了，你看……”

“记者同志，你是个好人，帮帮他，也算帮帮我，他欠我的房租，我垫的医疗费也不要了，我真怕他死在这里。”房东几乎哀求着老许。

“还算是个好人。”老许望着房东：

“这么冷的天，他怎盖的被子都没有？”

“老关的老乡李姐帮他洗了，你看晾在外边！”老许顺着房东手指的方向望去：两床被子洗的干干净净挂在外边。

“李姐是谁？”

“一个好人啊，我把她叫过来。”

三

李姐正在收拾一下不穿的旧衣服，棉被，等会儿还要去买点馒头什么的。老乡老关房东的电话就打过来。

李姐一惊，手机都差点没拿稳，以为老关又出事了，连忙问房东老关怎样呢。房东说没事，只是有个记者想见她。

李姐赶过去的时候，房东正站在老关的屋前跟一个陌生人说话。房东看李姐来了，便介绍陌生人是许记者，想问问一些老关的事。李姐说行。

一年前老关租的房子是在李姐家隔壁的。两人一闲聊，发现老关是老乡，这样一生二熟就熟络起来。

李姐家里有什么事呢，经常叫老关来帮忙。老关是一个好人，只要李姐开口，就来帮忙，也不要什么报酬。李姐和老公是做建筑小工程的。两个人看老关人好又老实，又没什么固定工作，再加上又是老乡，就带着老关在后面做做建筑小工。

“这不，跟在我老公后面还没有半年，就中风偏瘫了。” 李姐叹了口气说道。

“他家人呢？”老许问李姐。

“老婆跟他离了，带着儿子走了。家里还有个老头子，年初刚瘫痪了。这不，为了老头子看病，儿子的抚养费，才来这边打工的。”

“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是不忍心啊，能帮她一点就是一点吧。”老许听着李姐说着，竟然愣神了。

老许已经做了几十年记者了，什么都见过，可现在还是第一次发现好人多。

四

“老关感觉自己的左腿有力了，左手也好了，身上也不冷了，甚至有点热，只是还是感觉饿，想吃老家的白面馒头。”老许一惊醒了，原来是场梦。

不过老关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盖了两层厚厚的床被，床前的小四方桌上就放着白面馒头。屋子似乎变干净了，地上的烟头也没了。垃圾桶也清理了。

老关下意识摸了裤袋，钱包还在。挣扎着打开钱包，身份证还在还在里面，不过却多了些钱。老关数了数，差不多三四千块钱。老关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一张纸条滑落下来，上面写着：

“回家的路费。”

下面署名：

“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