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摩托车拯救的男孩

图片来自网络

1.

饭桌上,室友再次提起了他的那个堂弟。这个堂弟他和我们提过很多次,我们对这个小孩的印象特别深,毕竟,不是每个小学生都有玩命的气概。

但室友所说的堂弟,很小就开始玩命了。五年级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站在教学楼顶,以生命来威胁校长,要他开除那个骂自己的班主任。

除此之外,室友还提到了一个比较卑劣的情节,室友不给他堂弟玩电脑,他就偷偷的把室友家的纱窗全部抠烂了。

我们寝室几个人,在饭桌上讨论了很久,要怎么教育好这个小孩。这个小孩是真不怕死的那种,不吃硬的,对他软一些又会助长他的气势。

讨论了半天,我们想到了拯救室友堂弟的唯一方式就是:命遇贵人相助。

这听起来可能和扯淡,但事实的确如此,因为家长和老师的话都不管用,所以室友的堂弟需要一个特别的榜样来帮他纠正恶习。

这个榜样就是我们说的贵人,之所以称呼他为贵人,因为这样的人似乎太难找了。室友堂弟对学习什么不感兴趣,他需要的,是一个痞一点,却又内心善良的流氓,就比如《菊次郎的夏天》里的菊次郎。

我和室友说起了我的朋友小浪的故事,朋友小浪和室友的堂弟其实很像,而朋友小浪的改变,是从他学会骑摩托车开始的。

2.

小浪是我玩得很好的一个哥们,我们来自同一个村,无论是做什么,大家似乎都会习惯叫上他。因为小浪在场的话,好像很多事情都比较好解决,还多一辆摩托车,接送人也比较方便。

但在从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们一行人都是想方设法甩开小浪,因为他性格不是很好,所以都不想和他玩在一起。

不过小浪的性格不好,很大一个程度上是他家庭的原因吧。小浪的父母离异了,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爷爷奶奶都比较凶。我们村的小孩子很害怕他的家人,从他家门前过的时候都会害怕被他家人骂。

而小浪作为一个调皮一些的孩子,自然也没少被家人骂过。因为长期处于一个不那么温馨的家庭,小浪的性格很凶悍。按我们那儿大人的说法,小浪就是很“强”(也就是很凶暴的意思),尤其喜欢凶人和打人。

小时候,我们村里的小孩基本上每个都被小浪打过。比如说,我有一次爬在一栋小屋子的屋梁上玩,小浪爬不上去,气急败坏就站在下面用石头砸我。我们一起玩爆竹的时候,小浪会把爆竹往别人的衣服里面扔。

我们村里还有一个傻子,叫红旗。他其实是人畜无害的那种,每天就是拿着一根短竹篙绑着破布当马骑,一个人自娱自乐的推着玩。但小浪每次看到他都会用石头砸他,还会偷偷踩断红旗的“马”。

基本上,村里的所有人都可怜那个傻子,傻子要是在饭点路过家门时,大人们都会装一碗饭给他吃。但小浪却做尽一些过分的事情,这让所有人都看不下去。

因为小浪做过太多过分的事情了,所以我们村里基本上没有小孩愿意和他玩,大家都躲着他,尽量避免和他接触。

大人们也都觉得小浪有一些品行卑劣,基本上所有人都觉得他将来会出去“打流”(也就是当小混混、流氓的意思)。

根本没有人想到了小浪会改变,而他的改变,是从他遇到老伦后开始的。

3.

老伦是我的同学,比小浪要大一届,是我们年级出了名的厉害角色,没有人敢惹的那一种。

小学的时候,我和老伦同过班,那时候,老伦还不是很突出的一个人。但到了六年级后,老伦便开始混了起来,打过几次大架,成功的在同学们心目中当上了一个“狠角色”。

小浪比我低一届,我们六年级是去初中上的,所以有那么一年的时间,没有与他怎么解除。而小浪怎么和老伦认识的,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到了我初二初三的时候,小浪和老伦当时玩得特别熟络,甚至都开始称兄道弟了起来。这样一来,我们村里便更是没小孩想要和小浪玩在一起了。

因为我们觉得,小浪本来就性格比较火爆,现在还和那样的人混在一起,以后不捅出什么大篓子才怪。我甚至都已经想到了他以后锒铛入狱的场景,对他更是敬而远之。

小浪每天和老伦一起上网,玩游戏,出入老伦家就像自己家一样。他当时玩CF,总是能够玩得到各种付费枪,而且技术上老伦也教得很好。在当时,小浪的确是个很玩CF厉害的人。但我们却并不那么羡慕。

除此之外,老伦还教了小浪骑摩托车。在很多小孩眼里,能够骑摩托车的同伴都特别帅气,而且,对于农村来说,摩托车是很便利的交通方式。

小浪学骑摩托车很有天赋,基本上一学就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浪的爸爸突然就买了一辆摩托车给小浪,而且还是一辆雅马哈的摩托车。在我们村,这是第一辆雅马哈的摩托车,在当时,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品牌。

小浪有了摩托车后,便经常会骑着摩托车出去玩。因为村里能骑出来摩托车的同伴很少,所以大家虽说对他有些抵触,但大部分人偶尔还是会乘坐他的摩托车。

那是高一吧,小浪上初三,我放月假回来时,爸爸有事,暂时不能来接我,而小浪刚好骑摩托车路过。于是我便坐他的车回的家。

那是我第一次坐小浪的摩托车。出乎意料的,小浪的摩托车骑得很稳,一点也不冒失,他说他经常要载他的爷爷奶奶,所以,他一般不会骑得很快。

4.

就这样,因为摩托车的缘故,小浪也慢慢和我们其他人熟络了起来。他会骑摩托车,讲义气,即使游戏打到一半也会帮你接送一个人。为了和我们玩在一块,他也开始学着玩LOL,在网吧,有一些特殊的事情发生了,他总是能很好的镇住场面。

直到这时,我们才发觉,小浪其实变了。他并没有学坏,而是以他自己的方式,成长为了一个自己的样子。虽然自始至终,他也不是很会念书,也还是喜欢惹一些事情,但他真的不会再让人讨厌,很多时候,他都是在牺牲自己的一些东西来成全别人。

比如,要接送的人数太多时,小浪把摩托车借给我们骑回家,自己上一通宵网。或者自己不辞劳苦的送很多个人。我们其实发现,小浪每次说出来上网,其实自己真的没有玩到什么,都好像是在为我们办事。

过年的时候,我们村里的一行人一起去唱歌,结果KTV没有包间了,就一起骑车去到了河边聊天。我们都说小浪真的成熟了很多,他却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什么。

小浪一个人打开了摩托车油箱,然后认真的闻了闻,他说他特别喜欢汽油的味道。我突然就觉得,小浪的性格其实和汽油很像的,都是易燃易爆品,不被控制时便会伤到别人。但小浪却慢慢把自己变成了一辆摩托车,消化汽油,转化为了动力。

小浪后来在高二时就辍学了,去学做糕点去了,隔三差五的,他有假期,会偷偷摸回高中去,用为数不多的工资买上一大堆的零食,偷偷的送给以前的同学。

小浪的高中不让校外人士进去,尤其是小浪,作为以前翻围墙的代表,更是让门卫记忆犹新。所以,小浪去送零食时,他都是偷偷翻进去,有时候被人发现了,就把零食扔在地上然后跑,再通知同学去拿一下那些零食。

有几次,小浪被门卫抓住了,都威胁说下次再抓到就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但其实门卫每次都是吓吓他。而再到后来,我就看到了,门卫和小浪站在一起抽烟。

小浪也真是厉害,只差没和这个大几十岁的门卫称兄道弟了,隔三差五的,门卫还会帮小浪送零食给同学。

小浪是一个喜欢打破规则的人,但他并不坏,做的事情极端但很讲义气,所以他也很快融入了我们。他丝毫不介意我们小时候排挤他的事实,在很多事情的选择上,他还会更多的偏向于我们。

5.

其实我对他这种大得出奇的变化很是好奇,于是就想着去问问小浪,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小浪只是笑了笑,然后和我讲起了老伦。

小浪说,其实老伦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坏,只是你不了解而已。老伦教他玩游戏,骑摩托,但从来没有教他打架,而烟酒槟榔的问题上,老伦其实都是劝着小浪不要接触那些东西,在骑摩托车时,老伦和小浪讲得最多的是居然是安全问题。

老伦和小浪还说过很多将来的事情,他要小浪学着改变,认真读书,这些东西,其实如果说父母老师说的话,可能小浪就当做耳边风了,但老伦说的,小浪还是认真的听着。

很难想象,一个带头打架、当老大的人,会在夜里和小弟躺在网吧的椅子上,聊一些积极向上的事情。

老伦一直和小浪说,他真的不算是什么好的榜样,但他觉得,每个人都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会读书不要紧,但要知道做人。

小浪便是这样,在老伦的影响下,慢慢的改变了一些。

不过,后来老伦还是和小浪决裂了,因为老伦做了很多事,小浪开始看不下去。其实老伦早就和小浪说过,他这个人并不怎么样,和他相处的人,迟早有一天都会讨厌他。虽说老伦有过不少温柔的念想,但还是做了很多卑劣的事。

老伦太虚伪,为小浪喜欢真实。小浪后来没有再去老伦家,再到后来,两人更是再无联系。以至于有一次,我同小浪在网吧上网,老伦被人按在地上打了起来,小浪都是无动于衷。

那天老伦砸了别人一个苹果六,于是两人便扭打了起来。老伦是个狠角色,但单挑上,其实老伦并不算厉害,毕竟都没有装备,看得也就是重量级。老伦的头被砸到地上,咚咚咚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惊悚,我轻轻拉了一下小浪。

“他肯定会有要挨打的时候的,在外面混的基本上都得挨打。打他的那个曾经还和他称兄道弟,这种人的感情假得很。我也挨过打的,有些人,打一顿就好了。”

小浪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那天网吧越来越乱,我再没有玩游戏的想法了,于是,小浪带着我去了河边吹风。那天老伦被送到了医院,而打他的那个人后来也被别人打断了手。

我庆幸的是小浪后来没有再和老伦混在一起,却也觉得小浪做得太没人情味。很多事情都是想不通的,既然事实本就是让人唏嘘不已,那边不要再去穷究什么对错。

6.

小浪说那些人的感情假得很,轻描淡写之间,其实也在自嘲自己的感情假。我事后认真想了想,我的感情又真得到哪里去?说到底每个人都是势利的,如果小浪明天变坏,说不定明天我就不会和他玩在一起了。

小浪并不如我会表达,但他却是比我成熟,有些道理明白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每个人也都是为自己而活着。

但我相信,小浪并不是忘了老伦,只不过,他记着的是之前的那个老伦。小浪和我说过,可能他一辈子都会记得老伦,好说歹说老伦也教了他很多,就像屁股下的摩托车,也就是老伦教他骑的。

但记得归记得,老伦那人,或许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理会了。

我其实不知道小浪和老伦之间最后发生了什么,但好聚好散,有时候就是要比天长地久要实在很多。

但我相信,老伦的确是走进过小浪的生命的。对于那样一个像汽油一样火爆的懵懂孩子,老伦骑着摩托车,扛着键盘,大刀阔斧的杀到了小浪面前。他告诉小浪,人真的可以很酷很酷的活在世上。

自始至终,老伦也没有称自己是英雄,在别人眼里,他也只是一个教坏人的流氓。我试图把老伦类比堂吉诃德,但却很难把两者联系起来。骑士愚笨也还是骑士,流氓温柔也还是流氓。

但在当年小浪看来,老伦就是那个来拯救自己的人。

这个流氓实在是很温柔,装酷耍帅的同时却还会偷偷要小弟学好,虽然到了最后,两个人还是不欢而散了。彼此的感情也像游戏里充值的那些付费道具一样,即使挂着“永久”的标签,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虚假的东西而已。

唯一真实的东西,只有这炎凉难预的生活。

后来有一次,我去找小浪玩,发现他坐在后山上的一棵树上抽烟。问他原因才知道,是他和爷爷吵架了。

“毕竟那死老头比我多骂了几十年人,嘴巴果然还是厉害一些。听不下去那些难听死了的话,就一个人躲出来抽烟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浪挑着眉,冲着我笑得很顽皮。

“下午去玩不?”我问小浪。

“去啊,不过得稍微晚一点。”

“你还有啥事吗?”

“骑摩托载我爷爷去买点东西。”

——

PS:这是我自己的真实故事,一直喜欢写虚构,但对于真实故事逐渐有了理解吧,练练手。

文中:

作者:whale小诺,工科大三在读生。

故事主角:小浪,现于长沙五一广场某面包店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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