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个人业余爱好来说,搞根艺摊的成本最大,时间也算最长,精力花费最多,其中长达八年的见闻、见识,辛劳和趣味如五味杂陈,记忆犹新。
零八年,铜川矿务局,基建公司把属下学校全部交给市政府,王家河中学相继接收了桃园一小,矿务局三中的教师。
工矿学校教师与市属学校的教师区别较大:他们一专多能,啥课都敢代,也能代。不似我们学啥教啥,隔行如隔山,说不好听的话,是我们知识单一,好听点是我们敬畏学科界限。
他们兴趣爱好也比较广泛,如文学、书法、绘画、音乐、钓鱼、狩猎、玩根雕,玩奇石……
2010年,桃园一小调过来的崔宝平老师邀我上山找树根搞根艺,我是一拍即合。于是周末假期便见我们(后来局三中的杜拴民老师也加入其中)徜徉在王家河东西两塬的村堡里,沟岔里。自从我买了辆微形卡车以后,大家的热情更高了,逐渐延伸至文王山,武王山,瑶曲,陈家山,薛家寨,香山,陈炉的育寨、东山,旬邑的石门山,宜君的福地湖水库,延安地区的黄龙县……
闲暇之余,总想把这一段经历留作文字记忆,怎奈当时的一些照片遗失,增补已成遗憾,故几次欲动笔而不得意放弃,终于在电脑上搜出几张旧照,才生此文。
一.初遇庞然大物
刚开始,我们只在周边乡村沟岔寻根,一次到正在扩建的演池中学挖一个椿树根,在演池镇吃饭时听人说上龙村涝池畔有一棵千年古槐,过年时小娃放鞭炮将围在树周围栽放的玉米杆点着引起大火,将中空的树干点燃烧断了,只要有力气,只管挖去……
我们三个人两辆摩托赶到那里,只见中空的树洞里有一只小牛,地面隆起的树根如一道刀锋高出地面约一米,倒伏分岔的树身空心直经可钻进一个人,还有直经约七八十公分的实心老槐木,枝枝叉叉占了约半亩地。
我们用锯子在树根上试了几下,千年老干根,如石如钢,锯子根本吃不动。
我们看着这个大傢伙,“吃不动!”“咬不动!”但老崔就像打了鸡血,“千载难逢,咱运气多好,要干就干大的!”受他激发,给村干部打了招呼,加上毛克龙老师我们三人就定了:每人一千元投资,切割、拉运、加工、就歺、添置加工工具等。
老崔这人有个疯劲(其实我们都有热爱大自然的童心和疯狂),地面的根就够大的了,他要向下挖到分根为止,干呗,这时我买了辆新微卡车,休息日便上山掏坑。
从10月份开始,到来年4月份,我们终于把树根斩断了,挖下去足有2米深!
怎么吊上来?怎么运回去?老崔办法多,从新建高速路上叫来了大吊车和大货车,把树根吊上地面,在晚辉的照耀下,曲折突兀,似龙似驼,看得众人一片喝彩,吊上车超宽超高,借崔汉志老师(挖根时间我们都在崔老师家借工具喝水)一杆钢叉一路顶农家的电线(还是把一家电话线挂断了)拉回了学校操场东北角,惹得铜川根艺界人士络绎不绝,前来参观,齐声夸好!
在此之前,己雇农民用油锯将树干锯断、分节、解板、运回,操场也堆了一大堆。
当地农民是不拿这棵古槐树枝烧柴的,说是树老了,有了神气,伤了树皮流下的是红水,那是榆树爷的血。树没倒时,年年还有村民给老榆树挂红烧香……
树根太大,想卖没人要。自己又加工不了,这一搁就是几年。直到有一天,学校改制并进二号子校,本校租给了铜鼎(民办)中学,这才五马分尸,做成几件东西,一个是老崔的仕女图(高2.5米),一个是毛克龙的茶海,还有花架什么的,总之来说糟踏了好原料。
二.寻幽探奇认同行
自己的童年虽在乡村,但家乡属于丘陵地带,虽有沟岔,但灌木林并不多,所以和城里人差不多,最开始认识荊条,知道了荆条疙瘩是绝好根艺材料,又认识了皮薄如纸、骨硬如铁的对角刺,栾树疙瘩根,木瓜树,榔榆,枸树,六道木,连翘…
搞根艺,认识了八号信箱几位同行能人:李铁诚,喜好书法,诗词,玩奇石,搞根艺算是老玩家了。吴建平,喜好文史,喜欢红色收藏,奇石、根艺精通。刘广琪,一笔好书法,一手好人物画。武双虎,乐器、车工技术熟练,根艺手艺精到。李金文,上世纪七十年代名猎手,根艺也是发起人之一。老李书记更厉害,文人气质,七十好几的人,和夫人造茶海,除了比不上我们挖的那棵老槐外,他搞的都是大件:每年老两口骑摩托只挖一到两个柿树根,然后就是加工,加工好的茶海掐尺等寸,竖着刚好从门里能进去……
一号信号的米国成,玩书法,奇石,根艺,铜川界玩奇石最早。王家河供销社的王建国,二号信箱的卜三福,都是根艺、奇石爱好者。
挖树根是一份苦力活,上山下沟,钻稍林找根,挖、锯、扛、背,折腾到车前已是精疲力尽。早点吃过进山能扛到下午三、四点后再下山吃饭,三伏天在烈阳下在草窝里行走,三九天在冰雪覆盖的山洼里寻根……
苦有苦的乐,苦有苦的好。充分接触大自然,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功般的造化。自己加工技术也慢慢提高,根艺作品逐渐增多。
三.崖柏热潮
退休后住到了新区,由此认识铜川市残疾人培训基地负责人王煜,也因此认识了陈家山矿马义堂,马召林,李连生,刘宝才。刘宝才的木雕,李连生的根雕手艺算是铜川一流水平,马召林后起之秀,大有赶超之势。马义堂玩奇石,玩小根艺,松塔做的仙鹤、拐杖什么的,也是不亦乐乎。在此期间,认识了耀县关庄的王发展,也是一位能人:奇石,根雕玩得风生水起,因此也跨入地方名人之列。
陈家山属于丹霞地貌,沙砾石崖上长有崖柏。2014年正是太行山崖柏兴盛之时,据说有山东人雇人在陈家山一带挖崖柏,由此先是几个搞根雕的上山攀挖,再后有农民加入,就在这期间,我们加入了寻採崖柏的行列。
真正的崖柏,扭曲弯转,或扁或团,其纹理形状有如佛性空灵的感觉。但它们都是长在悬崖峭壁上,没有户外攀岩工具和手段,一般人是不行的。
我们上山大多是鞭长莫及,只能捡拾被风刮落的树根,或是挖掘品相一般的柏树,谁也想不到,仅仅一年时间,陈家山,薛家寨一带的柏树被当地农民挖完了,听说有人一年赚了十五六万元……
劳动锻练人,我在王家河时都算是体力好的人了,大家送我个绰号“钻山豹”,到陈家山第一次上山找崖柏,我们一行七八人由马义堂,马召林带领上山,上到第一个缓坡时大家还在一起,再后来,就拉开了距离,稀稀拉拉、左拐右拐、气喘吁吁往上攀旋。离悬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听到山顶有人说话,“上面有人!”我紧走一阵,爬到悬崖山底,看到马义堂坐在那里盘腿双手合十晒太阳,“召林哩?”“到那边坡上去了。”这俩人到坡顶比我早到十分钟,比其他人早到近半个小时!
我心服口服地夸这些矿工们身体素质好时,他们说比起农民还不行。召林讲,跟上刘宝才(农民)上山,那你就想撵想跟连门都没有。
我也亲历了当地农民的厉害。一次王煜在沟里挖了很多死柏木根,大力士马义堂用木棍挑了近二百斤根材往回走,但还有一堆树根,王老板见有娘儿俩每人扛了百十多斤药材往外赶,拦住俩人出一百元把剩下的树根扛到大路上,娘让儿子(二十多岁的大小伙)把药材先扛到路口,自己(五十来岁的瘦小妇女)扛起一个比她还高的大树根出来,当时把我看傻了:“你劲真大!”“你一路歇不歇?”“不歇!”“谁帮你扛起的?”“我自己。”“我不信!”“不信你看。”果然,她腰一弯,把这个一百多斤的湿木头扛了起来。我一试,竟然没扛起来!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啊……
四.根艺情怀
从2010年开始挖根,搞根艺,学根雕,到后来挖活树根培养园林盆景(和杜拴民二人,累死栽活约200棵榔榆被人毁了);从学校操场旧库房门前加工根艺,到耀县关庄沟另起炉灶,再又搬回王家河炭窠沟小农院;从挖杂木根到专找崖柏;从採崖柏到买崖柏;从手工工具到电动工具;从一应俱全到一无所有(2018年春节一场电火将我们的工具材料成品半成品烧了个精光,损失达五、六万元),起起伏伏总算圆了根艺根雕这场美梦。同时也将家乡的山山水水几乎逛遍,也交了一些根友,诗友,石友,学会了奇石鉴赏,写格律诗词,可谓收获满满。
这几年搞根艺的人少了,但王家河至今还有刘广琪,武双虎,崔宝平,李金文在搞,工艺水平各有千秋。
广琪一个汽油三轮随时上山进沟,租用的农家小院里常有文人雅士品茶闲话玩书法。双虎在租用的小院里埋头工作,一件件根艺精品也被爱好者收藏把玩。崔老师东山再起,在乡政府河对面租了个小院,捡拾了农民二亩多地,七八个人抱团种菜。老崔锲而不舍,潜心钻研,现在成为公认的雕鱼专业户。作品频出,供不应求。老杜(拴民)也逗,加入根艺最晚,退出最早。他趁风使舵改玩陈炉奇石了,现收藏变卖珍珠石,纹理石,图案石,成为奇石界小小的诸侯了。毛克龙根艺、奇石都玩,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我从18年那场大火后再没有搞根艺,从此加入老年旅游行列,两年来,省内省外也走了一些地方。冬季是旅游淡季,无论是省内省外随团,家乡周边自驾,感觉无处可去,冬天难道如此乏味?过去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就是等着赏雪观冰吗?突然想起,那些年秋冬是挖根最好的季节,从树木落叶进入挖根高潮,整整一个冬天,直到春暖花开,我们都泡在铜川的大深山里,只有更忙,何来闲愁?
虽然这一辈子没有走出家乡,甚至未进入市区,但回想起来,王家河还是一块宝地,不在王家河便没有介入根艺根雕这回事。王家河山青水秀人灵慧,由此感到在这里工作生活了二十几年,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