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歌、小说、史诗
诗歌是内隐地写人,小说是外显地写人。诗歌的语言仿佛源码,小说的笔触犹如绘画,在单位信息量和构建复杂度上,诗歌无疑是胜过小说的,并且具有独特简洁的美。然而同时诗歌也要求更高的鉴赏力,需要你提前加载很多背景库,并且对处理性能有要求,否则你很难即时再现诗人的当时世界意境。至于小说,则是更灵活丰富的艺术形式,是自由的艺术,它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多维度去描写人—这一宇宙间具有最复杂思维系统的存在,因此好的小说,在整体复杂度上甚至是超越一般诗歌的。那么,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形式?当然—
答案是叙事诗和史诗。
这两种体裁在世界文学史并不陌生,尤其越在早期,其影响力越大,甚至成为了一个民族的早期记忆和精神内核,在讲述人类故事的同时,并塑造了民族品格、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一部旧约塑造了犹太民族,一部荷马是希腊文明之源,更不要说新约和吠陀,对西方和印度的影响,更是跨地域地持久和深刻。
叙事诗和史诗特点就在于,它在保留了诗歌特性的同时,引入直接对大量人物的刻写,由内到外。因此这种文学形式,会使诗歌的复杂度和信息量再次飙升,并且因为人这个复杂系统的引入,还会引发的新的意向层级—即对神性和超越的思考。相对而言,抒情诗的最高境界也就是融情入景了。这里说到中国文学,之所以缺乏讲故事能力,就是因为缺失了叙事诗和史诗的传统。难怪当代美学家潘知常说,“中国古代所有的诗歌史都只是修辞训练而已”。而同时,在这个视角下,也可以重新审视海子的伟大,他不仅在中国现代抒情诗达到巅峰,后期更是致力于与史诗的写作,那部以神话线索“鲲(南)鹏(北)之变”贯穿,东至太平洋沿岸,西至两河流域,分别以敦煌和金字塔为两极中心,北至蒙古大草原,南至印度次大陆的宏大神话图景的《太阳·七部书》。当然可惜的是,他没有写完。
而另一方面,可以看到,在西方文学传统中,叙事诗和史诗,毋宁说是叙事传统,始终占有最重要地位,甚至小说的发展也是由此脱胎而来。西方四大诗人,除了莎翁,其余荷马、但丁、歌德均是属于这一传统。史诗的影响到现在也依然是诸多作家的精神源泉,在美国文学批评家布鲁斯编写的《西方正典》中,认定的二十六位超一流作家,有几乎一半是受但丁影响的,甚至博尔赫斯本人说,神曲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类作品。
如果我们从文学视角再次审视人类文明,会发现,其实到目前为止,人类文明是被两批作品区分开的,最开始的以圣经和荷马代表神话和英雄时代,以及中世纪以《神曲》代表开启的文艺新时代。
唯有在此大时间尺度上,史诗才能真正体现出跨越时代意义和价值。
那么,人类文明下一部史诗在哪里?
答案其实已经彰显,人类正向太空时代进发,下一个阶段将迎来科幻史诗时代。当然,目前以文学体裁而论,它通常叫太空歌剧。在这个层级上,真正的决胜因素将是思想的穿透力,而不仅仅是故事情节和文笔,它需要在整合现在多元价值观基础上,又能准确预见未来方向,唯其如此才能带来跨越地域、阶层与时代的影响力。我感到,能给我们带到下一个时代的,将必定是这样的作品,虽然从现在想,这样的作品几乎不可能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