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论文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我也曾经做过如此真实的梦,在梦里,我就是那个坐在广场的一角的人,我就是那个亲眼目睹他们一起跳舞的人,我就是那个忘记了带美术课本的人。
当我醒来的时候,那些曾经清晰的场景刹那全都模糊了。于是我会对自己说:“刚才做了一个好真实的梦啊。”
但是我刚才真的做了一个梦吗?还是我才刚刚开始做梦呢?
之前我并没有刻意思考过,但是在看完电影《黑客帝国》之后,我在想我是否生活在一个真实的空间里,还是实际上说,这都是已经被编写好的程序,而我生活在母体里全然不自知。在看完电影《盗梦空间》之后,我在想,我生活的时空是不是别人编造的一个梦?旋转的陀螺最终停下了吗?
这么一想,似乎有些中心论。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吗?我是那个唯一困惑着的人吗?庄子说:“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是只有我一个人迷昧无知,这整个世界都是我自己做的一个梦吗?
初读《庄子》,我开始思考存在的本质。《庄周梦蝶》这一篇在《齐物论》里,而整篇《齐物论》中所探讨的一个问题就是“齐”为何物。
那就应该先从差别说起。
“ 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试问这人和天地之间有什么区别?我们又该怎么认知这种区别?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区别?我们又该如何分辨?我们身体内的众多的骨节,眼耳口鼻等九个孔窍和心肺肝肾等六脏又有什么区别?人与自然又有什么区别?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当庄周梦到自己变成蝴蝶的时候,“自喻适志与”愉快飞行,梦到自己变成庄周的时候,“ 蘧蘧然周也 ”从梦中惊坐起。这大概就是人与自然的区别。人和自然万物都是神的孩子,都是由天地之“道”主宰。但是自然万物不去思考追究“道”是什么,人却在无休止的追问,一生忙忙碌碌的寻找,却没有找到他自己的归宿。这难道不悲哀吗?这难道不是迷昧无知吗?
“道”可以与雄伟的群山比肩,也可以与蚂蚁共进午餐。对于人来说,它是那么的大,又是那么的小。而人对于自然来说,是那么的大,又是那么的小。那么人与天地万物又有什么区别?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然天地与我都是浑然一体的,那么我们之间又有何区别?我们之间又怎么会没有区别?
我与天地共生共存,所以我们没有区别。我可以发出评论与看法,因此事物在原本的存在“一”上又加上了一个“一”,由此成为了“二”,另外一个人也发表了他的评论与看法,于是在“二”上又加“一”变成了“三”。这个“三”和最原始的“一”是一个东西,相同,但同时又不相同。我们从不相同的方面来看,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都会有自己的见解,于是辩论产生了。
“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当辩论产生的时候,是非也就产生了。是非产生了之后,标准也就产生了。但是人们丝毫不知道是非标准本来是不存在的。人们所谓的“是非”其实是自己的思想与别人思想的差异。我看见了你所看不见的,但是你看见了我所看不见的,而我们还自以为看到了做真实的东西。因此,只有领略了这一点的圣人们才会自藏,不发声,也只有他们才真正知道了“道”的所在,没有界限,没有标准,一切都是浑然一体。
于是儒家和道家的差异就开始了。“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儒家本着仁义礼智信,当然不可能让大丈夫不作为,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偷活。但是道家就绝不这么认为,圣人才是默默无闻的,他们在思考,但是不轻易发表评论。
他们所提倡的是不要轻易的发表自己的看法,并且不要制定一个严格的标准。“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这生死与是非,不由我们说了算。我们又怎么能判断它是不是正确的呢?我们把生命比作一件美好的东西,把死亡比作消失。因此我们迫切的渴望生命,畏惧并逃避死亡。我们请求在人间多存留一些时日,绝不轻易地迈入地府的门口。
但是我们怎么知道人间是我们真正的家?如果我们到人间来一趟只是为了试练呢?死亡才是我们真正的归宿,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那么我们在人间为了生存而做的一切努力,等我们死了之后岂不是显得非常可笑。这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当我们还活着的时候,我们梦见我们死了,当我们死去了的时候,我们梦见我们还活着。
我们在梦中建造出了一个世界,当我们梦醒了,我们必须要离开它。而我们梦醒了之后,又将看见什么样的景象?
我们是那个做梦的人吗?还是说我们只是别人做的梦中的一部分?我们也很难说明判断,因此只有最清醒的人,才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梦。因此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人,就是知道他正在做梦的人。
那么怎样才能知道自己在做梦呢?既然没有界限,也没有标准,没有是非对错,也没有生死,那么我们从何得知我们在做梦?
我自己无法判断我自己,对手也无法判断我自己,那我能叫另外一个人来判断么?既然我们都无法判断我自己,那么别人又怎么能判断我们自己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判断。让我们顺其自然,把一切都交给自然。它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它也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死亡。那我们就不需要再去绞尽脑汁的思考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也不需要去考虑生死,不需要考虑利益与外在的伤害。我们就可以把自己托付给无穷无尽的自然,可以忘掉自我,进入无我之境了。
因此我们“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不去依靠别的,也不被依靠。因为我们所依靠的,是那个无穷无尽的“道”,它无比大也无比小,它不告诉我们原因,我们也不能拿我们有限的思维与感官去理解那个原因。那个原因太大,太过辽阔,而人也不过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我们可以开始做自己的梦了。
有一次在梦中我感觉到我在做梦,于是我想让自己醒过来,但是我发现在梦中我操控不了我的手脚。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可以如此自如,就像是翩翩飞翔的蝴蝶一样。那么哪个是庄周,哪个才是蝴蝶呢?
我所梦到的那只蝴蝶,它可以把我的话捎给远方的庄周吗?
我梦蝴蝶与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