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月亮像被清水洗过似的,透着莹润的光。我站在阳台之上,看那轮圆月从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升起,竟在钢筋森林里寻得几分古意。妻和女在厨房煮着桂花酒酿汤圆,甜香混着水汽氤氲而来,阳台上那盆长寿花开得正艳,通红通红的,一簇一簇拥挤着,很热闹。
花盆是五年前淘来的粗陶罐,釉色剥落处露出赭红的胎骨,去年搬家时没舍得扔掉,与我们一起来到新家。花盆里是自己去年扦插的长寿花。此刻新生的花苞挤挤挨挨地爆开,恍若老人藏了一冬的絮语,终于在元宵的月光里绽放成朱砂色的铃铛。
月光在花瓣上流动,给红绸似的花朵镀了层银边。楼下公园的灯谜灯笼次第亮起,孩童举着兔子灯追逐嬉闹,光晕穿过楼宇的间隙,竟与花影在瓷砖上织就斑斓的锦。忽见一片花瓣轻轻震颤,原是夜风挟着爆竹的余韵拂过,惊醒了栖在花间的月华。
有人说,元宵节的花最懂人心。指尖抚过花瓣,那些红便顺着掌纹漫进眼角的岁月深处。楼下的霓虹仍在闪烁,却盖不过头顶的月光清辉。长寿花在夜风里轻轻摇曳,每一片花瓣都盛着月光酿的酒。忽然懂得古人为何要在上元夜"火树银花合",原来最朴素的欢愉,不过是守着花开月圆,看时光在花瓣上凝结成蜜。爆竹声又零星响起时,我悄悄许愿:愿所有离枝的思念,都能在某个春夜,借着月光重新开成热闹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