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要赞美黄水了,是黄水初育了我!
黄水者,我们村井中之水也。我们村在山区,属内陆黄土高原地质,四面八方山岭重叠,沟壑交错,村子巅处应是周邻的最高峰,村子就躺卧在山巅之下沟壑高处形似弧形沙发的阳坡上,整个村子被黄土覆盖,沿着沟壑往下走接近沟壑底部露出一片石坡,那石坡就像带骨肉块肉薄处露出的骨头——石头不是那么斩钉截铁的凸出来,只是拖泥带水露出了点头。我们村的井,供养全村人畜饮水洗涮的井就在石坡最低处的疙凼中。井水是石缝中渗出的水——地表水。
我的孩童时代也是村中人口和牲畜最多的时候,在“人多力量大”政策感召下,谁家孩子不是四个五个,生个七八个也不稀奇,高峰期我们村接近两百人,还有牲畜,这口井维持不了全村人的需求。在一个只有交公粮义务而几乎得不到其它公共服务的小山村,不会有什么有关部门会关心到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大家也只能靠天吃水。
气候分四季,我们村的井也分四季:春天和前一半夏天是枯水期;后一半夏天和秋天要看夏秋两季雨水的多寡,雨水多则有水,雨水少则春夏秋为一季;冬天由于有夏秋两季雨水把山喂饱了且冬季用水少则井水相对充裕,不过春节前因有节前的突击洗涮井水也紧张。
我们那里的井分两种:一种是叫“水窖”的旱井;一种就是靠从石头缝隙中往外渗水的井。我们村的井兼具这两种特性,井几乎在沟壑的最低处,夏天下大雨卷着石坡上的泥土往井里冲,幸好石坡上粘附的泥土像小姑娘脸上扑的淡粉,要是像《小二黑结婚》中小青她妈饰装那样驴粪蛋上下了霜,井年年得被泥土填满。
乡亲们一年四季吃的是黄水。夏天雨水常常把井口没掉充满井疙凼,水是米黄色,担杖不离肩,斜着肩侧倾水桶闪两下就走人;时间长不了,隔一夜两夜水就下到井口下,水变成暗黄色,先从担杖上摘下一只桶,另一只依然勾在担杖钩子上,把担杖从肩上滑下,担杖当绳子桶底触到水面手腕一抖,桶满水,借重重力桶梁还牢牢挂在担杖钩子上,随着担杖深入水井长度增加,先是不用放开担杖多余的链结,直到两端全放开,再加一段加长绳,再到弃担杖用绳子,水面距井口距离越来越深,打上来的水由暗黄到青黄,再到清冽,再到米黄,一年也从夏到秋到冬,冬去春来井水几近枯竭,就不能用大桶整桶的往上拔了,需要绳子吊着小桶或笸箩什么的一点点往上舀。
前一年冲涮到井中的黄泥,来年要一点点从井底掏上来,水则由米黄到暗黄,到青黄,到清,差不多就又到夏天,又该重复去年的故事,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
黄土味的水不好喝,但有总比没有好,不管怎么说,我是吃着黄水长大的,“黄,土瑞之德”,黄水我必须赞美它!
2019年11月17日